胡宗仁接嘴過去說,這麼牛?不感謝街坊也就算了,還潑人油漆?大嬸點點頭說,可不是嗎?這個娃兒小的時候我們也沒見過,從王婆婆搬到這裡來的時候,她兒子都已經是多大一個人了。沒幾年就出去了,很少回來,都還是王婆婆自己說漏嘴,我們才知道以前是混黑社會的。大嬸雙手一拍說,這種事,本來就是遠親不如近鄰,自己的親媽差點點就去了,他不但不擔心媽媽的健康,還埋怨媽媽生病耽誤了他打牌,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得這種娃兒嘛。只不過他這種人,橫起來也沒辦法,別人的家事,人家自己的媽都不管,我們這些外人自然也沒得什麼立場去指手畫腳的,還不就是在這裡跟你們吹一下。
我又問大嬸,那這個王婆婆死了以後,他兒子就不怎麼回來了嗎?大嬸說,還是經常要到這邊來,他媽媽剛剛纔死的時候,他都四十幾的人了想給老媽辦喪事都拿不出錢來,喪葬費都還是咱們街坊奔喪的時候每家每戶隨了個份子錢,喪事完了,他就把他媽媽生前那些破爛些能賣的賣了,能扔的扔了,打算把房子租給別人。我指着2-2的窗戶說,這個樣子,不曉得好久都沒人來過了,哪有人租在這裡?
大嬸突然神神秘秘的跟我說,來看房子的人還是不少,但是大家有意無意的都說起以前這裡死了個老太婆,有些人害怕,就不敢租了,你不要去給別人說哈。我點點頭,又問大嬸,那那些人是怎麼知道這裡有房子租的?大嬸說,當時王婆婆的兒子在我們社區外面那個公告欄貼了招租廣告的,現在都還在那兒貼着呢。我又問大嬸說,大嬸啊,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這個王婆婆是怎麼死的,是死在什麼地方的?還有就是死了多久了?
這不是瞎問,死因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鬼魂對待活人時候的手段,例如我和胡宗仁都曾因爲王婆婆的攻擊鎖喉而呼吸不暢,加上這個大嬸又說王婆婆有哮喘,所以我想王婆婆之所以這麼對付我們,就是因爲自己死於呼吸困難,那麼就是哮喘了。而死亡的地點決定了鬼魂第一時間被重新聚集的場所,例如死在家裡的人,算得上是死得其所,畢竟是在家裡嘛,但是如果是在醫院這些的話,那麼會在死後三天時間裡回家一次,看看自己生前住的地方,如果沒有遺憾也就離開了,倘若有遺憾,則會因爲不同的原因而留下來。
而這個王婆婆已經留下來了,顯然是有遺憾的,所以我想要找到它的遺憾到底是什麼。大嬸告訴我,死亡的原因就是哮喘,這個病纏了她好多年了,一直也沒能夠根治,有時候跟我們聊天,說得激動了,快了一點,就會發作。而她就是死在自己家裡的,還是鄰居看到他們家的水龍頭開了一整天也沒人關,就喊王婆婆,又喊不答應,有點擔心老人出什麼事,就又把門給撬了進去看,結果進去看的時候,就發現王婆婆睡在陽臺上,早就斷氣了。
大嬸嘆氣說,哎,肯定是死的時候打算開水洗衣服,結果一下子氣沒接上來,就這麼去了,樹老了根多,人老了病多,活到這個歲數也差不多了。王婆婆死了好幾個月了,我記得死的時候恰好是天兒最熱的時候,大概六七月吧。咦,對了,小夥子你們不是開發商嗎?你們問這些幹什麼?於是我和胡宗仁哈哈乾笑了幾聲說我們要先了解下情況再說啊哈哈哈告辭了。
慢慢朝着居民區外邊走,一邊走我和胡宗仁一邊抽菸,然後我把整件事情稍微梳理了一下,把這個王壽碧老婆婆的情況,大致羅列出了一個較爲完整的故事。簡單來說,大概是個單親母親,因爲沒聽人說起過她的丈夫,當時搬到這裡來的時候兒子已經挺大了,可能在那之前丈夫因爲別的原因離世了或者離婚了。不過這個本來也不重要。此外,王婆婆有哮喘,隨着歲數的增加會時不時的發作,死因就是因爲哮喘,這也解釋了爲什麼當我們遭遇到王婆婆攻擊的時候,它會選擇了讓我們無法呼吸的手段。幸好這個王婆婆不是心臟病,否則我們估計也就跟着她去了。王婆婆的死亡時間是大約五六個月之前,早已過了49日之期,結合早前在銀行裡客人的投訴以及保安師傅的目擊加上那幾段錄像和櫃員小妹曾經接待的時間來計算,王婆婆至少每個月起碼會去一趟銀行,並且在她死後,至少還去了一次櫃檯。最後一個關鍵信息,就是這個王婆婆有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算得上是個不孝子,這跟他是否冒領母親的低保金沒關係,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王婆婆之所以留下不肯走,就是因爲自己始終無法取到自己的低保金,也就是現在的290,當初她記憶裡的260塊。
這恰恰就是我最弄不懂的地方,你說這日子再困難,也不至於天天守望這260當着救命的錢吧,260都能幹些什麼啊?再怎麼貪財,也不至於把這260當作一個執念吧。所以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和胡宗仁決定,無論如何,也至少要先和這個王婆婆的兒子見一面才行,因爲假設這王婆婆的執念真的在那低保金上,那能取錢的,也只有她兒子一個人了。於是我們打算冒充租客看房子,給王婆婆的兒子打了電話。
由於頭一晚是我打的電話,我害怕聲音被認出來,所以換了胡宗仁來說話。胡宗仁雖然撒謊沒我這麼厲害,但是畢竟也是在行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人了,這種沒文化的幫派分子,絕不是我們這種江湖術士的對手。於是我們在附近找了個面莊吃了碗麪,順便等着王婆婆兒子的到來。很快王婆婆的兒子就歡天喜地的趕來了,見到他的時候,我和胡宗仁非常吃驚,照我們先前看到的王婆婆的鬼魂來看,它是個瘦小的老太太,加上家庭條件本來不好,兒子也算是不務正業,應該兒子也不怎麼富態纔對,但是我看到王婆婆兒子的時候,發現他的身高至少是180公分,體重至少達到了200斤,他看上去精神不錯,並且說話非常老道,一看見我和胡宗仁,真當我們是租房子的人,先是笑呵呵的發煙給我們抽,然後渾然不知的跟我們吹噓他出租的房子多麼多麼好。
我就問了一句,聽說那房子之前是個老婆婆在住,人是搬走了嗎?男人愣了一下說,對,搬走了,跟他兒子一塊兒住去了。我當時心裡對眼前這個傢伙真是討厭得不行,不過我還得忍着。很快我和胡宗仁就跟隨他一起走到了2-2,在經過樓下院子的時候,我趁着這個男人不注意,對樓下那幾個大嬸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大嬸們也沒說什麼,只是一臉詫異的望着我們上了樓。
這是一個你能夠想像得到的老房子,進門以後就是一個狹窄的走廊,而這個走廊,卻被磚砌起來一個竈臺,檯面是瓷磚的,也擦得挺亮堂,看樣子這就是廚房了。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小櫃子,看上去像是一個書櫃,但是櫃子的其中一扇門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男人看我盯着那個櫃子看,於是說,那個地方以前是書櫃,不過你們也可以當作放衣服的地方,這一側下午能曬到太陽,放個凳子還能喝茶。
從走廊進去是一個很小的房間,房間裡什麼也沒有就只有一張沙發,沙發還是那種很髒很舊的,而這個房間連接着的就是臥室和陽臺。臥室也比較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張牀。頂上的風扇已經有一片扇葉斷裂了,白色的牆面泛出髒舊的黃色印跡,燈的開關是最老式的那種繩子開關,燈泡也只是嵌入牆上的一個白熾燈而已。此外這個房間裡什麼都沒有。
我走到陽臺上對那個男人說,這玻璃都碎了,怎麼也沒補補?男人說這個根本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只要我們租下來,那麼馬上就可以叫人來補。我又問,這些植物都死掉很久了,是不是很久沒澆水了。男人笑着說,因爲那個老奶奶已經搬走很長時間了,沒時間照顧。我又問他,那你是她的什麼人啊?他先是一愣,然後說,我是房東啊,她只是個租房子的老太婆罷了。
我對胡宗仁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把這個男人帶到別的地方一下,我好看看這裡有沒有靈動。胡宗仁點點頭,就大聲問這個男人那廁所在什麼地方,別的都還好說,這上廁所洗澡總不能沒地方吧?男人說在這邊呢,你跟我來看。我說你去看就行了,我算算怎麼才能放得下我的東西。於是就這麼着,這間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趁着現在迅速拿出羅盤,在屋裡的幾個方位走動了一下,很明顯就測出了靈動,這個靈動和先前在銀行裡看到的一模一樣,但是卻平靜了許多,甚至還帶着悲傷。
本來我還挺討厭被人鎖喉的,而到此刻,我卻再也沒辦法生王婆婆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