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慶如今的渝北區,有一個因爲機場建設而帶動周邊產業發展起來的一個地方,被人們命名爲“工業園區”。在這個工業園區朝着機場方向出發大約幾公里之外的一塊正在開發的荒地上,有一個正在建設中的工地。這個工地隸屬於一個重慶本土的地產開發商,早年是生產摩托車的,後來漸漸擴大到了地產行業,成了一個在本地比較有實力的建設集團。
說這些話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是爲了表明,幫這家企業處理案子,永遠不會存在着收錢很少的問題。
那天胡宗仁打電話給我,說來新案子了,在此之前的十一個案子裡,有十個我們解決起來都算是非常順利的,所以正因爲前邊的順暢導致我們漸漸開始對後邊即將而至的新案子並沒有太多的期許,甚至開始覺得有些無聊。至少作爲我來說是這樣,從最早的時候胡宗仁告訴我案子情況後我的緊張和提心吊膽,到現在想開了不過就是這麼點事,這個思想的轉變其實我們都知道是很消極的,但是我們卻無法控制。
胡宗仁在電話裡告訴了我這個單位的規模和性質,這次找我們的就是這個工地的負責人,也算是這個集團的一個副總。因爲機場附近一帶的土地建設質量相比之下會有更多的約束,例如不能過多去搞裝飾工程,那是爲了防止飛機在填上分不清哪裡的燈光纔是跑道,例如又不能修建超過多少層樓的房子,那是爲了防止飛機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撞上樓房等,總之規矩很多,所以招標單位和地產商之間的合作關係就更顯得無間了,地產商希望拿下後多掙點錢,招標單位則需要找到一個可以被自己牢牢控制的地產商,如此一來,雙方都有利可賺。
胡宗仁告訴我,那個在建的工地現在還只是剷平了地面剛剛落好了地基,現在卻發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搞得工人們說工地上有妖怪,大家都不肯上工了。我問胡宗仁,這妖怪的事情怎麼會找到你了,你會抓妖啊?胡宗仁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着說,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啊,你也知道,這些工人大多都是農民工,本來文化程度就普遍偏低,遇到點想不明白的事總喜歡東拉西扯的聯想,這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
我嘲笑胡宗仁說,你別這樣說人家,說得好像你我問話多高似的,我雖然高中都沒念完,你比我多唸了幾年,不照樣是個大學落榜生嗎。胡宗仁被我嗆到了就趕緊打個哈哈轉移了話題,他說總之啊,這件事情對方的老總說電話裡說不清楚,因爲像他們這種地產商,爲了防止對當地領導有賄賂行爲,說不定都是被監聽了的。我冷笑一聲說,那他媽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再說了,蒼蠅都不叮沒縫的雞蛋呢,不好好管住自己的人,卻去管生意人,真他媽可笑。
胡宗仁說,這就不是咱們這種寡民該操心的事兒了,總之呢,人家說明天下午兩點半派車來接我們,你在那之前能趕到我家裡來嗎?我說那工地按位置來說可是離我更近呀爲什麼要我去你那兒?胡宗仁咳嗽了兩聲說,誰讓人家找的是我呢…
第二天吃完午飯後,我就動身去了胡宗仁家裡。由於對方承諾了派車來接送,我也就斥巨資20元打了個車去胡宗仁那兒,心想反正如果我自己開車去的話,這油費還不止20塊呢,這麼一想我就釋懷了很多。
兩點半還沒到的時候,胡宗仁接到一個電話,掛上後他跟我說對方已經提前到了,咱們這就下樓去吧。說完他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我一起出了門。臨出門之前付韻妮站在樓道口對胡宗仁說完事早點回來,記得打電話報平安。胡宗仁一副不耐煩的說知道了怎麼那麼囉嗦,其實我知道他心裡是很爽的。我和胡宗仁雖然都是大男人,但是我們的女人都會用不同的方式在我們每每出門之前給我們叮嚀提醒,這讓我們非常欣慰。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留着金正恩司令那種髮型的三十多歲的瘦男人,一路上對我們非常熱情,由於我和胡宗仁都不知道這趟前往,主要是要對付什麼東西,當我們嘗試着從這個司機口中套點話出來的時候,他卻開始吞吞吐吐三緘其口了,作爲老總的司機,他應該是除了老總夫人之外最熟悉老總生活的人,既然他這麼遮遮掩掩的,這就表示領導特別囑咐過他不要跟我們胡亂說話,同時也表明這趟的事情估計沒那麼簡單。直到這個時候,我和胡宗仁才暗暗戒備了起來。
到了工地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三點一刻,當車開進工地大門,我看到周圍有不少正在休息的工人,或戴着安全帽,或端着茶杯,或正叉着腰抽菸,但他們都用那種注視的目光看着我們的車。這無疑會讓我有些不安,胡宗仁就比較大條了,他下車後竟然還朝着那羣工人們揮了揮手,一副粉絲們久等了的感覺。司機停好車後就一路很恭敬地指引着我們往辦公室裡走,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明顯比送我們來的路上凝重了很多。我和胡宗仁一言不發的跟着他走到板房區,其中有一棟二樓的陽臺上有一口衛星接收器的鍋蓋,房頂上還插了國旗和這個企業的旗幟,而這一路上我們都是在周圍工人注視的目光下走來的。
司機帶着我們走上那棟有鍋蓋有國旗的樓二樓,然後在其中一間房間門口敲門說,楊總,人給你帶來了。胡宗仁笑着輕聲對我說,我靠,好大的架勢啊,黑社會嗎哈哈哈。我趕緊咳嗽了一聲雖然胡宗仁說出了我的心裡話但是當着人家老總司機的面這麼說還是有點不合適。隔了一會,司機又敲了敲門,裡邊才傳出來一個帶着鼻音明顯官員腔調的聲音說,啊~來了啊,來了就進來吧~
語速比較慢,一般當官的都喜歡刻意放慢語速,大家都懂的嘛。胡宗仁包着嘴巴想笑,司機擰開了門栓,讓我們倆進去,他自己則沒跟進來,而是在我們進入後,關上了門。這是個不大的板房臨時辦公室,有一個書架,上邊有玻璃蓋板,裡邊裝的全是類似檔案夾一類的東西,書櫃的裡側靠近盡頭窗戶的角落裡擺着一個矮小的保險櫃,正對書架的地方就是一個簡易的辦公桌,一個看上去不到50歲,有點禿頂,卻驕傲而不服輸地把幾縷稀稀拉拉的頭髮蓋住禿頂部分的大耳朵發福男人,正一隻手撐着自己的腮幫子,另一隻手拿着鼠標,眼睛盯着筆記本電腦。房間裡有一張簡易的沙發,但是出於禮貌,既然人家主人沒讓咱們請坐,我們也就不好意思坐下,可不坐着,就這麼站着也挺傻的。大概是心裡有點不爽,胡宗仁有點氣沖沖的對着那個發福男人喊道,喂,你怎麼稱呼啊?
男人沒搭理他,只是用撐住腮幫子的那隻手指了指沙發說,你們倆先坐下,等我打完這一局再說。從電腦裡傳出的類似炸彈的聲音,以及那一聲聲“過!”“不要!”我能判斷他正在打qq鬥地主。本來上班玩遊戲是不被任何單位所允許的,但顯然人家是個老總,這些規定對他形同虛設。一進門就被這傢伙目中無人的樣子給氣到了,所以我和胡宗仁也就沒打算待會跟他客氣。
沙發跟前沒有茶几,也沒有任何可以放東西的地方,我看到這個老總的辦公桌上沒有香菸盒也沒有菸灰缸,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不抽菸的。於是我就摸出我的煙發給了胡宗仁,然後我倆心想反正你也不打算搭理我們,我們就在這吞雲吐霧污染環境好了,並且我們還開始肆無忌憚的把菸灰彈落在地上。可能是覺得我們有點失禮,那位老總合上了電腦的蓋子,然後握拳到嘴邊咳嗽了幾聲,依舊一副官腔的說,嗯,辦公室裡不準抽菸。
胡宗仁開始裝傻,轉頭問我,辦公室裡準不準打遊戲啊?我說恐怕是不準哦!接着我倆繼續吐煙霧。那位老總大概是看到我們有點沒把他放在眼裡,只是臉色很難看的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接着繼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雙手十指交扣放在桌上,微微仰着頭,用眼睛斜下方看着我們。我看了胡宗仁一眼,然後把菸頭丟在地上,伸出腳踩了一下,站起來對那個老總說,行了老師,你跟我們擺撒子架子嘛,我們又不是你的工人,又不是你的下屬,你一副臭臉是擺給哪個看的嘛。胡宗仁也接過我的話說,對頭,你找我們來,有話就說話,你要是不用我們幫忙,喊你的司機把我們送回去就是,我們大老遠跑來,是到你這裡看你鬥地主的嗎?我靠你真他媽搞笑。
胡宗仁脾氣沒我好,全世界都知道。所以當我這麼開了頭,胡宗仁也就敞開了發泄了。那個老總看上去有點不爽,但是畢竟是個總嘛,於是他就問,你們以前做生意也是這麼個態度嗎?胡宗仁反問道,你跟誰也都是這副樣子嗎?你不把我們當回事,我們也不會把你當回事,你那羣工人在我們進來的時候一路把我們盯着看,那眼神就是希望我們能幫忙解決問題,到了你辦公室倒好,你滿不在乎的樣子。你都不在乎,我還在乎撒子也?
領導不說話了,我看氣氛有點僵,說到底如果這時候要是轉身離開的話,等於軒轅會發配來的這個案子我們就是沒完成。眼看胡宗仁也發泄夠了,我就對那位老總說,老師,你把我們找來,有什麼話就說,不要跟我們擺官架子,你想解決麻煩,就別繼續製造麻煩,你有你的規矩,我有我的態度,再說了你也不見得的多大的官嘛,在我們兩個抓鬼的人面前,找什麼存在感呢。
直到我說完這句,那個領導才坐正了身子,對我們伸出手說,二位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