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祝你平安是一句非常尋常的祝福,但是這樣的話在我和胡宗仁口中說出來,往往就多了一層恐嚇的意味在。我還好一點,起碼我長得還比較慈祥,胡宗仁的這句祝你平安,一下子讓安醫生有點着急起來,他略微慌張地問胡宗仁說,是不是我這個情況很嚴重啊,你都在祝我平安了。胡宗仁白了他一眼說,我是真的純粹祝你平安而已。
我忍不住好笑,然後我提醒大家,差不多到點了,該吃飯了,吃了再動身吧,於是安醫生很懂事的帶着我們到附近一家魚莊吃了一頓,然後還細心地替我們付了停車費後,我們才離開。
安醫生提供的那個醫院地址,實際上和他公司是在同一個區,但是這個區卻出奇的大,除去問路找路的時間,以及紅綠燈和堵車,我們在路上整整耗了兩個小時纔到。我雖然也是第一次來這個醫院,但是對於這個醫院的大名卻是早有耳聞,醫院修建在半山腰上,雖然是醫院但是風貌和早期的集中營有些類似,高高的圍牆,圍牆的頂部有絞成圈的鐵絲網和碎玻璃渣子,甚至在這面牆的外側,還有一層電網作爲護欄。在醫院門口的導視圖上看到,這個醫院一共兩個大門,正大門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位置的這個,是專門提供給家屬或者別的醫院交流學習時進出的通道,而另一個通道是沿着一條小路直接通往病區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送病人去的一個專用通道,當然是說那些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病人,而從圖上一看就能得知,那個地方甚至還是發生騷亂或是火災的時候,用於逃生的緊急通道。
由於坐落在半山腰上,加上層層設防,那麼自然是爲了防止有病人隨意走出醫院,因爲精神病人往往做出一件事的隨機性較強,並且法律上來說,是比較寬容的。我和胡宗仁把車停在一個空曠的小壩子上,這裡是專業的醫院,所以人流量當然不如那些三甲醫院那麼火爆,相反的,顯得冷清,也適合病人的康復。
下車之後我讓胡宗仁按照安醫生提供的電話打過去,在外邊等了十來分鐘後,一個身穿白大褂,歲數看上去和安醫生差不多大,帶着金絲邊框眼鏡的瘦男人走了出來,我們自我介紹了一下,當然是在這位醫生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我們說我們是受到安醫生的委託,來看看這個病人,順便了解下情況。那位醫生自稱姓楊,他很快帶着我們到了病區的接待處,從內部系統裡查到了那個病人的所在病區,然後有些爲難的跟我們說,這個病人一個小時前纔剛有人來探望過,所以如果我們要探望的話,可能要多等等,要給病人留足夠的休息時間。
胡宗仁和我都是一驚,說還會有誰來探望?楊醫生看了看來訪記錄後說,和病人的關係寫的是夫妻。於是我知道是那個病人的老婆來看望來了,胡宗仁趕緊跟楊醫生說,請你告訴我們一下他太太的電話號碼,反正都要等,如果要等很久的話,我們也希望跟他的家屬聊聊。
由於是受人之託,所以楊醫生也並沒有拒絕,加上胡宗仁的這個要求其實也是合情合理。於是我們很快拿到了電話,楊醫生告訴我們,他手裡頭還有點事,等待的時候就不陪我們了,等會大約在2個小時後,我們再給他打電話就行。於是我們答應了,我和胡宗仁就又回到了車上坐着抽菸,順便給那個女人打電話。
在電話裡表明了來意之後,她聽說我們是安醫生特別安排過來探望她老公順便了解病情的時候,她很是高興。於是我們說能否見面聊聊的時候,她非常樂意的答應了,甚至不要我們下山去找她,而是自己立刻打個車上山來。她說自己反正也沒有走很遠,不麻煩。於是我和胡宗仁在車上等她,半個小時以後,她到了醫院門口。我去門口把她給接了進來後,到了車裡,可能是我們長得沒有醫生那種知識分子的模樣,她還是有點詫異。胡宗仁知道這種情況下如果說謊話的話,可能換來的也是謊話,畢竟一家人還是要袒護一下的,於是胡宗仁直接告訴了她我們的真實身份和職業,並且爲了向她證明我們沒有說話,胡宗仁甚至還讓那個女人看了看我們隨身帶着的一些玄學上的東西,由於醫生和患者之間有不成文的保密協定,所以我料想這個女人對於自己丈夫的具體情況恐怕也所知不多。爲了不造成她過度的驚慌,我略去重點的跟她說明了一下她丈夫的情況,只是讓她瞭解到,她老公其實並未是真正的精神病,這是爲了讓她對丈夫健康情況放心,其次是她丈夫之所以這樣是因爲鬼上身的關係,而這並非無法可解,我們來這裡就是爲了解決這件事,同樣也是在給她希望。
雖然她還是有點半信半疑的,但是我這麼溫和的表達顯然讓她接受起來容易得多。她開始向我和胡宗仁詢問一些她自己比較關切的問題,例如會不會對她丈夫產生什麼傷害之類的。我和胡宗仁都沒有正面回答她,因爲在沒做完之前,我們不敢給任何人一個肯定確鑿的答覆,這樣的希望對於我們來說不是不能給,而是不敢給,原本就行走在邊緣的人,不要再以任何方式讓別人抓到把柄了。
很快我和胡宗仁從這個女人口中得知了一些連安醫生都不知道的具體情況,例如這個病人本身體質偏弱,出生的時期又恰好是那一年的閏月,如此一來他的體質就可能因爲父母屬相的關係而變成比較獨特的體質。而這類人相對於那些健壯無病的人來說,就更加容易成爲被鬼附身的目標人羣。因爲中國人尤其是中醫和玄學的人來說,我們習慣於把一個人的身體看作是一個有完美循環系統的容器,這這裡所謂的循環,正如同玄學上一直認爲的天地萬物是陰陽相濟的關係一樣。如果陰氣重,那麼就有可能體質不好,容易磕磕絆絆生些小病,所以古時候才稱其爲“邪祟”,因爲那個時候的大夫,會把這些病症認爲是不祥的東西所招致的,例如死人和鬼魂。而同樣的道理,所謂的陽氣則特指正氣,這裡的正氣就包含了一些積極的東西,這就是爲什麼我們一直非常講究“精氣神”的道理。而陰陽二氣在人體這個容器裡相互制約,相互維持平衡,就好像一個蹺蹺板,決定這這個人會離那一邊更近一些。
而我和胡宗仁顯然就是屬於陽氣較旺的那一類,我想這也是冥冥之中我們走上這條道路的一個原因吧。所以在得知了那個男人的一些具體情況後,我漸漸發現那個鬼魂纏上他並非是一個偶然,而大概是盯梢盯了好久之後,覺得四周圍再沒有比這個男人更適合我的軀殼了,於是才選擇了上身。但是爲什麼遠在幾百公里之外的鬼魂會附身在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們只有進一步瞭解了那個病人,看了他的具體情況後才能夠得知。
一邊瞭解情況一邊等待,有人說話的時候時間過得的確比較快,於是我看差不多了,就提醒胡宗仁給那個楊醫生打電話。然後我們就一起走到樓內等他。楊醫生看到那個病人的老婆的時候還是楞了一下,胡宗仁趕緊介紹說這是病人的老婆也就是剛纔你給我電話的那位,既然我們來了,還是就一起進去看看吧。
楊醫生一邊點頭答應,一邊給我們安排探視。送我們到了病區的門口,他就不再繼續往裡邊走了,而是隔着病區的鐵門跟另一個看上去像是鐵籠子裡的穿白大褂的人說,這是探視病人的,某某牀某某某,你帶他們進去吧,這是我熟人。
那個籠子裡的白大褂其實大概是這層樓負責的醫務人員,由於精神病屬於一種廣義上的病,並非特指某種病症,而是許多種難解的病症結合。通常有點小毛病的,也就在家裡休息治療了,稍微有點錢的,或許請個心理醫生,但是真正能到達住院的地步,而且是住在這種類似監獄的醫院裡的,通常都是比較嚴重的。所以走進去後我不斷聽到耳邊傳來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有笑聲有哭聲,還有那種神神秘秘自言自語的聲音。我儘量不把眼神朝着病房裡看,因爲我竟然開始有點害怕起來。
那個帶路的醫務人員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慌張,於是他略帶嘲諷的問我,第一次來啊?我說是的,第一次。那個人笑着說,沒事,第一次都這樣,多來幾次就習慣了。我沒有說話,倒是胡宗仁湊到我耳邊跟我說,沒錯,第一次嘛,都有點痛…
如果不是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的話,我想我就跟他打起來了。顯然胡宗仁的笑話沒有得到大家的迎合,走到病房門口後,那個醫護人員用鑰匙打開了門,然後對我們說你們進去吧,等會有事或者要出來的話,就按牆上那個黃色的按鈕。
我們走進病房,漆成天藍色的牆壁並未讓我感到一絲輕鬆,在深藍色的地板上,橫七豎八地擺放着一些蠟筆和揉成團的紙,轉過牆角,我看到一個面朝着牆,弓着背,穿着藍白間條衫的人坐在牀上,腦袋卻好像在點頭一樣,有節奏的,一點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