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進山的唯一一條通道,經歷了一場暴雨泥石流,山路上堆滿了零碎的大石,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看到砸毀或者廢棄在此的車輛,不過,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
雖然纔是中午,天色在盤旋的山道里早已陰沉下去,冷清清的,整個變成了一座死山,一行六人,開着兩輛越野車,駕車的都是跑慣長途山路的好手,可是,在這樣險惡的上,面對隨時搖搖欲墜裂開的山體,也一個個膽戰心驚。
大自然的力量纔是最強大的,這和躲避敵人不一樣,它隨時可以天崩地裂,不但不讓你反抗,連逃避都來不及,就讓你灰飛煙滅。
衆人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比在別墅時面臨不明的敵情更來得輕鬆,大中道:“老大,馮小姐他們會不會已經出去了?”
“她出來了一定會跟我聯繫!大家都打起精神好好找找,對了,就是這條路,快到了……”他拿出芬妮給自己的那一疊照片一路比對,已經非常接近馮豐他們的目的地了。
“老大,C大那些志願者都說沒有和馮小姐同行,她這是和誰一起去的呢?”
大中再一次老話重提,他本是極力勸阻李歡不要在這個時候進去,因爲這幾日天氣驟變,連日陰雨,周邊的山體全部有裂痕,危險極大。
可是,李歡拿着照片,“鐵證如山”,非去不可,他也無法阻止。
和大中擔心的天氣不一樣,李歡還察覺出別的蹊蹺,這些日子,他和葉嘉幾乎調查了每一支C大出發的志願者,每一行列裡都沒有馮豐,馮豐難道隨便和其他什麼人一起進去了?
他明知不對勁,但是馮豐失蹤這麼久,一旦有了下落,即使明知蹊蹺,也得進去看看,——已經絕望的人,哪怕看到的是海市蜃樓都會追去,何況還是如此實實在在的照片。
前面的路越來越不好走,衆人都有點奇怪,馮豐他們爲什麼會往如此偏僻的地方走?
前面橫着幾塊也許是前不久才滾下來的巨石,已經無法通車,衆人只好徒步繞過巨石往前走,按照照片上的地址,再往前一點兒,就應該是那羣外國人遇見馮豐的地方了。
衆人好不容易繞過去,卻見這裡的確停着一輛車——正是照片上的車,車裡卻空無一人,而車已經被毀損得不成樣子,車身上下全是泥漿,連原本的顏色也分辨不出來了。
衆人一個個累得汗流浹背,見到這種情景,無不失望,只有李歡還是打起精神,因爲這車雖然廢棄在這裡,但並沒有人員傷亡的痕跡,這就意味着馮豐一定還活着。
一個人拿了水和食物分給衆人,大家坐在岩石上邊吃喝也順便休息一下。
大家都累了,打盹着說笑幾句,李歡只覺得無比疲乏,微微閉眼想休息一下,可是,滿腦子立刻浮現出她那麼清晰的笑臉,喜怒哀樂、嬌嗔的、蠻橫的、偶爾又溫柔似水的,尤其是地震之後兩人相處的那些日子……
她幾乎每一天都是溫柔的,兩人一起做飯吃,一起逛街,一起準備許多東西,一起躲避餘震,一起在車上相擁而睡,每一個夜晚彷彿都似末日,互相關懷,彼此體恤,力能所及的給對方最大的溫暖和安慰,彷彿彼此都是彼此的唯一,中間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空隙——
他甚至能那麼清晰地感覺到愛——她對自己的愛!
這是第一次獲得這樣的感覺,不再是自己一廂情願,而是真切的互動!也許,它早就存在了,只是因爲連續突如其來的災難而被徹底釋放出來,帶着相依爲命,甘苦與共的痕跡,短短時間,竟比往日幾年更加刻骨銘心!
愛情,怕的並不是一直得不到,而是明明就已經觸手可及了,卻生生地又遠隔天涯了!
彷彿是盹着了,只見馮豐還是穿白色的裙子,輕盈的身子,他欣喜地循過去,卻見她滿面的淚水,彷彿被誰一推就跌倒在地上,手心劃出血來。他大急,搶上去扶她,她卻滿眼的怨恨“李歡,我們兩人不到黃泉不相見!不,到了黃泉,我也不想再跟你見面了……”
心裡一陣刺疼,他睜開眼睛,越來越不祥的預感——每一次夢境都是訣別!想起自己那次逼她離開時對她的傷害——難道,真的是不到黃泉不相見了?
他站起身,忽然大喊越來:“馮豐……”
“馮豐……你在哪裡?”
一時間,空蕩蕩的山谷裡,滿是迴音:“馮豐……馮豐……”
坐着的幾個人陸續站起來,都黯然地看着他。還是大中上前拉住他:“老大,走吧……
“不行,我們還得往前找找……馮豐……馮豐……”
回聲還在深山裡回落,大中忽道:“不好,老大,快撤……”
只聽得一陣“轟隆隆”的巨響,竟是山上掉下石塊來。大家撒腿就往回跑,此時天氣並無任何變化,也無風無雨,但那些石頭竟然像長了腳似的,跟着衆人跑……
大中奔過去要開車門,李歡一把拉住他,沉聲道:“來不及了……”
他大喝一聲,衆人放棄了車子,剛剛跑開不到一米,只聽得又一聲巨響,幾塊石頭從車頂砸下去,兩輛越野車完全陷了下去……
大家沒命地往來時路上跑,石塊還是不停地砸下來,有兩個稍微慢一點的人已經被砸中,衆人顧不得去營救,因爲上面繼續有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石頭摔下來……
大中心裡知道不對勁,這決不是山崩或者塌方,更不是風吹下來的,可是,他來不及說話,又聽得轟隆一聲,一塊不大的石頭掉下來正好砸在一個奔跑的人的背心上,只哼得一聲就倒了下去……接着,是大中、大祥,他倆被砸着了腿,再然後,李歡見到前面的山道上,一輛越野車飛速開過來,他一邊躲閃石塊,一邊躲閃這輛調整行駛的車子,幾乎是擦身而過時,車門打開,一個人跳出來,用槍指着他的腦袋:“站住,舉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