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馮妙芝是如何登上皇后寶座的?
當年的姐妹牌是如何打的?
這一點,瞎子都知道。
在馮妙蓮生病離宮的日子,高美人主宰一切,風頭很旺,專房專寵。
馮皇后進宮後,爲了扭轉這種局面,使用了很多手段。每次刻意籠絡妃嬪的時候,馮皇后提得最多的就是自己那個苦命的“姐姐”——談了許多許多自己姐妹之間的親密往事,談了姐姐對自己的期望……
每次傷春悲慼,每次宴飲聚會,每次彈奏歌舞……她常常提起一句話“若是我姐姐在就好了”——這話尤其在拓跋宏寂寞鬱悶的時候,她說過無數次。
察言觀色,利用這一點最能打動皇帝。
妃嬪們也聽過無數次。
當時,感動了皇帝,也感動了無數的妃嬪。
大家從不懷疑如此的姐妹情深。
以至於最初人們怕的是她們姐妹聯手,而不是翻臉。
可是,面對同一個男人的時候,親姐妹也會成爲敵人。
這一段經歷,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馮皇后的目中,火焰燃燒得越來越大。
被戳破了心事之人。
惱羞成怒。
當年她說這話的時候,哪裡能想到這個“姐姐”還能鹹魚翻身?
垂垂待死之人,竟然也有登天的時候。
難怪人們都要斬草除根。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在家廟讓那個賤人死掉算了。
可是,馮妙蓮並不罷休:“若不是我生病了,這‘皇后’的寶座能輪到你?!你敢說,陛下不是看在我的份上?你這個皇后位置,難道不曾踩着我的肩膀???當年我在家廟養病,馮老爺一次又一次讓我帶給你信物,這些信物,你拿去都幹了什麼?”
嬪妃們再一次交換眼色,大氣也不敢出。
馮皇后當年要馮昭儀的信物幹什麼?
親妹妹到底是如何利用親姐姐的?
這一段歷史,第一次公諸於衆。
“馮妙蓮,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有沒有血口噴人你自己最清楚!你當初如何利用我的,你可敢告知在座諸位?我都沒計較什麼,你還這般跟我斤斤計較。我都躲開你了,可你還擺了皇后架子跟自己的姐姐耍威風,你以爲自己很了不起?你怎麼這樣不能容人?”
馮妙芝再也聽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這賤人出口不遜,剝掉她的衣服,責二十大板……”
這是後宮的皇家家法,皇后吩咐了就是懿旨。
可是,責打的是誰?
除非是犯了極大的錯,比如名譽貞潔,比如觸怒皇帝,比如偷竊之類的。
要知道,脫掉衣服容易,穿上很難。
這一頓打下去,那個妃嬪就無臉見人了。據說北國建國之初,一個妃嬪曾被當時的皇太后懲罰,當夜,羞愧難當的妃子就上吊自殺了。
從此以後,後宮還從來沒有這樣懲罰過誰。
“快,拿下這個賤人!”
站在一邊拿了權杖的宮人聽得皇后吩咐,又看看這個皇帝曾經寵幸無比的馮昭儀,一時,竟然誰也不敢動手,生怕這一杖打下去,皇帝回來後,自己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衆妃嬪,生怕鬧得不可收拾,齊刷刷地跪了下去:“馮昭儀快向皇后娘娘陪不是,皇后娘娘也息怒,饒了馮昭儀吧……”
“皇后娘娘息怒……”
“畢竟馮昭儀是你的親姐姐……”
“大家各退一步吧……”
“馮昭儀,你快向皇后陪個不是……”
…………
開口的大多是老太妃們,大家七嘴八舌,一時炸開鍋了一般。
馮皇后阻斷了大家的聲音,大喝:“馮妙蓮,你跪還是不跪?”
馮妙蓮傲然道:“馮妙芝,你有膽的不妨打我試試!”
“動手!”
執法的宮人們上前一步,卻犯難了。
不是因爲馮昭儀打不得——而是她身上的那一件衣服——此時,她穿着皇帝御賜的絹紗之衣,後宮上下,僅此一件。
誰敢伸手去脫這一件紗衣?
馮皇后氣血上涌,已經被氣昏了頭,這一次,天王老子也救不得馮昭儀了。
她忽然站起來,幾步過去,一把抓住了馮妙蓮:“賤人,你以爲你穿了這一件衣裳,本宮就對你奈何不得?”
刷的一聲,紗衣爛了。
精美無論的花紋裂開了很大一條口子。
馮妙蓮後退一步。
馮皇后跟進一步。
拉扯之間,畢竟馮妙蓮這些日子騎馬射箭,身體大勝以前,竟然拉得馮皇后一個趔趄,身形一晃,幾乎摔倒在地。
“來人,來人……快,抓住這個敢於以下犯上的賤婢……”
宮女們但見皇后撕碎馮昭儀的紗衣,都嚇得傻了,一個個呆着,哪裡敢上去?
“來人,抓住她……快,有什麼事情,自有本宮擔着……”
那些宮女本是皇后的親信,見皇后總攬了一切,又喊得這麼激烈,不敢不從,蜂擁而上,將馮妙蓮抓住了。
馮妙蓮畢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被抓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老太妃們都被這個情況驚呆了。
這是哪門子的事情啊。
皇后親自動手?
這算什麼?
而且,撕爛捐衣,成何體統?
“二位娘娘快住手……快……”
“打她……快打這個賤人……”
“完了……皇后息怒……”
“皇后三思啊……”
馮妙蓮被抓住,忽然用力一掙脫,怒吼一聲:“金寶金冊在此,誰敢打我?”
抓住她的宮女們又一個鬆手。
她不提金寶金冊還好,一提,馮妙芝氣得劈手奪過一名宮監手裡的權杖,一棍就向妙蓮揮去。
“天啦……”
老太妃們嚇得後退一步,喘着粗氣。
馮妙蓮躲閃不及,那一棍已經掃在盒子上,金寶金冊掉在地上。
“賤人……你今天如此張狂,以後還了得?”
馮妙芝一腳踩在金冊上,再一次追過來,又是一棍子。
“天啦……”
“天啦……”
妃嬪們久居深宮,哪裡見過這等陣勢?
慌不迭地,一個個地退開,情急之下,杯子碟子碰翻在地,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音……頓時一片混亂……
皇后發瘋了,這一棍正掃在肩上,饒是馮妙芝一嬌小姐出身,力氣不大,但是,如此打來,肩膀也一陣生疼。
“啊……”
這一聲並不是尖叫,只是驚訝。
馮妙蓮不料她竟敢親自動手。
馮妙芝自己也嚇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臉上火辣辣的,彷彿捱打的是自己而不是馮妙蓮!賤人,這個該死的賤人,就是她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一輩子裝出寬容大度的女人,被她逼得破了相,這還了得??
以皇后之身份,親自棍子,成何體統?
簡直是尊嚴掃地。
可是,她已經顧不得了。
反正打一棍也是打,兩棍也是打,乾脆掄起棍子再一次揮舞過去。
宮女們劈開。
馮妙蓮也劈開。
這一棍子落空。
直砸得一隻古舊的花瓶噹的一聲掉在地上,頓時摔得粉碎。
碎片橫飛,又是尖叫聲一片。
一些躲閃不及的女人遭殃了,碎片飛濺到它們身上,叫得比馮妙蓮還大聲。
“馮妙芝!你不要發瘋了!”
一聲怒吼。
棍棒也掉在地上。
馮皇后棍棒脫手,卻見妙蓮上前一步,她嚇得後退一步,還要撿起棍子,手卻已經被緊緊地抓住。
她一用力,馮妙蓮也一用力。
馮妙蓮沉聲道:“馮妙芝,你不要太過分了……”
那時,棍棒已經在她手裡了。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她。
馮皇后的眼裡第一次露出了怯意。
因爲她看到馮妙蓮舉起了棍棒。就在她的頭頂,一下砸下來,可就完蛋了。
天啦!
難道她敢打皇后?
可是,馮妙芝很快發現,這個女人沒什麼不敢的。
據說某一次,她還曾經打過皇帝。
皇帝都敢,何況是自己這個皇后?
妃嬪們也被嚇呆了。
“天啦……馮昭儀,萬萬不可造次……”
“打不得啊……”
“馮昭儀,她可是皇后啊……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是以下犯上啊,你會遭到重重處罰的……”
“馮昭儀,快住手,快,不然會牽連你全家九族……”
……
耳邊嗡嗡之聲一片。
全是阻止和威脅。
馮妙蓮,你敢於打皇后,你就死定了。
皇帝會處死你。
快住手。
皇帝!
皇帝!!!
馮妙蓮的棍子舉在半空,沒動。
馮妙芝趁機一下掙脫了,大吼:
“來人,快抓住這個賤婢……以下犯上的賤婢……快抓住她……她是刺客,要刺殺本宮……”
嚇傻了的宮女們一擁而上,馮妙蓮頹然扔掉了手裡的棍子。
馮皇后可以打自己,但是,自己卻不能打她!!!
這是拓跋宏給她的權利!
這樣的權利,拓跋宏從不曾給過自己!!!
“罷了罷了……馮妙芝,我不想跟你鬥了,這皇后,你以後就安穩坐吧……唉……”
馮妙芝氣得身子打禪,一抖,幾乎暈厥過去。
“天啦,皇后娘娘……”
“快來人,皇后娘娘暈過去了……”
“快去請御醫……”
……
局勢一片混亂。
妃嬪們見勢不妙,走的走,跑的跑,藉口找御醫的……一股腦兒地散了。
馮妙蓮站在原地,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