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更是麻木。
就像曾經墮落的靈魂和精神,無力拯救,必須要用的痛楚來減輕壓力。
一如那些苦行僧,
實行自我節制、自我磨練、拒絕物質和的引誘,忍受惡劣環境壓迫,在刀尖上行走,在荊棘上睡覺,在火上賽跑……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未來種種譬如今日生!
可是,只有死,沒有生。
那一刻,無論怎樣強大的神佛都沒有用了,葉伽但覺任何偉大的信仰都不足以支撐此時疲倦不堪的和內心的恐懼——事情敗露了,妙蓮要死了。既然他們敢於對自己這樣窮追猛打,那就是不會留下活口了。
此時,他竟然滋生了一種極其可怕的瘋狂的執念:想見她一面!就見一面!絕非是爲了上的狂歡,更不是爲了纏綿之夜的錯誤,只是爲了心靈上的一種慰藉。
他多小就遇到她啊。
那時候,他們都是純潔無暇的小孩子,他看到那個可愛的小女孩,脖子上戴一條亮閃閃的金項鍊,金項鍊的墜子鑲嵌的是一顆小小的紅寶石,紅與黃的對比,她的雪白臉色的溫柔和優雅,就像從天上降落下來的一個玉雪可愛的小人兒。
相反,她長大後的樣子,他竟然想不起來了,怎麼想,都很模糊,只是一個女人,一雙柔軟的手,帶着那麼強烈的誘惑,慢慢地在周身遊走……
他胸口一陣窒息,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口腥熱的東西,落在地上。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傷勢,其實比預估的要嚴重得多。咸陽王的那一干殺手,對他並未留什麼餘地。
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走出去,至少,能多走幾步,更加的靠近她的方向一點——哪怕,能多知道一點消息,是否平安??
是否平安??
就這麼簡單的一點願望,竟然已經沒法實現了。
逐漸地,眼神也開始朦朧了,耳邊,隱隱約約,花草的香味,小女孩的嘰嘰喳喳。
“你叫什麼名字呀?葉伽,是葉伽哥哥麼……”
“葉伽哥哥,你長得真好看……葉伽哥哥,給我抓一隻蚱蜢嘛……不,給我摘金蘋果,我要蘋果……”
然後,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
咸陽王府。
那是暴風雨之前的可怕的沉默。彭城公主被關在密室裡,忐忑不安地看着走來走去的咸陽王。他的拳頭緊緊地捏着,然後又鬆開,如此反反覆覆。
彭城公主終於忍不住了,戰戰兢兢的:“我已經派了很多人去追他,他一定逃不了,大不了,將他殺掉……”
咸陽王面色鐵青,看着這個色迷心竅的妹妹,低聲吼道:“我當初是怎麼告訴你的??叫你務必要把他穩住,儘快讓他進宮去找那個賤人……你竟然好,不但沒穩住人,反而讓他識破了你的用心……彭城,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就這麼分不清好歹?你要男人,你可以告訴我,無論要多少都行,爲什麼一定要去招惹那個和尚?他到底有什麼好??你看你,我們辛辛苦苦這麼久,什麼都被破壞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笨蛋,真是個蠢貨!他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彭城公主從未受過這麼嚴厲的指責,就算是皇兄拓跋宏,對她也是禮讓三分,如今被罵成這樣,就算她明知道自己理虧,也急紅了眼睛:“哥,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頂嘴??你不是故意的?你把他留在家裡幹什麼?你非要引誘他幹什麼???現在,他已經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怎麼還肯去找那個賤人??他雖然是和尚,可是,他聰明得很,我們認識他那麼多年了,難道你對這一點也不清楚??彭城,你真是自私,爲了一己私慾……你就要嫁給李將軍了,你居然還要臨時出這麼大的差錯,你你你……”
彭城公主不聽還好,一聽自己的私心被揭破,更是羞愧難當——並非是自己勾引葉伽這件事情讓她羞愧,而是咸陽王那麼毒辣地罵自己——勾引未遂!
勾引未遂,遠遠比勾引一個男人,是更大的恥辱。
她再也受不了,冷笑一聲:“哥,我知道自己錯了,你也別罵我了。我親自出馬,就不信,不能把那個該死的和尚殺掉!!這次,我非殺了他不可。”
她的眼裡,露出殺機。
女人被男人拒絕後,羞愧難當,急於殺人滅口的那種歹毒。
咸陽王怒道:“你殺他?你就算把他殺了,又能如何?”
彭城公主一怔。
咸陽王氣得直跳腳,這個愚蠢到了極點的妹子,怎麼連這一點都不明白?如果把葉伽殺了,不但連最後的證據都消失了,反而授人以柄,到時候,真正和葉伽私通未遂,殺人滅口的,就變成了彭城公主自己啊。
畢竟,國師被殺,何等大事?
就算是他已經辭職了,無關緊要了,就算皇帝不追查,馮妙蓮就難保不爲她的情人報仇雪恨?
到時候,你彭城公主就算長了一千張嘴巴,也說不清楚了——你殺了人,難道還要誣陷別人馮皇后通姦??
這樣的話,哪裡能燒到馮妙蓮半根毫毛???
彭城公主這才着急了,急忙道:“哥,那個該死的和尚殺不得,又放不得,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咸陽王也沒了主意,只是揹負着雙手,不停地走來走去。
馮皇后當然也不是善茬,只要看看她那些日子,是如何對付馮妙芝的就知道了——手段一用起來,這個女人比任何人都更加毒辣。
而且,葉伽這樣在外匆促趕來,難保不曾和她取得任何聯繫。
事情一旦敗露,這可如何是好?
“哥,我看這樣……”
彭城咬着嘴脣:“乾脆我們殺了葉伽,嫁禍到馮妙蓮的身上……就說她害怕姦情暴露,殺了葉伽滅口……”
咸陽王陰沉着臉:“說得輕巧!馮皇后現在身懷六甲,在深宮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怎麼誣陷她??”
彭城公主啞口無言。
的確,只要葉伽不擅自闖進皇宮找她,馮妙蓮自己又不是傻子,怎會慌慌張張的自投羅網??
咸陽王的臉色再一次陰沉如水,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派出那麼多殺手,從渭水河邊追到皇宮裡,爲的就是等葉伽自投羅網,慌不擇路地闖進皇宮和馮妙蓮暗通款曲,自行把穢行暴露在拓跋宏的眼皮底下。可是,就因爲彭城公主的色迷心竅,功虧一簣。
他連走了幾步,也不看彭城的臉色。
彭城咬着嘴巴,知道咸陽心底對自己的不滿已經達到了極限。她雖然也很焦慮,可是,自來就是個不服輸的小姐性子,撅嘴道:“我就不信,葉伽能插翅飛走。哥,你是不知道這個和尚,他現在心已經亂了,肯定不會走遠,遲早會出來活動,只要他一現身,我們就有辦法了……”
“是的!他一現身,立即就可能設法去報告皇兄,你派人到處追殺他,並且捏造謠言,說馮皇后被處死了……好吧,這樣就可以等着那女人抓住我們的小辮子,在皇兄面前大大地摻我們一本,從此,真正讓我們徹底倒下去。彭城,你可真是有辦法……”
彭城公主真的跺腳跳起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辦?”
“你就在家裡,老老實實地呆着!!從此,哪裡也不許去。”
“不行,我要嫁人了,我不能呆在家裡……”
“就因爲要嫁人了,所以更必須呆着。”
咸陽王的臉上露出一抹狠毒之色,他牙齒一咬,這一次,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不幹已經幹了,反正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這一次的計謀,他連彭城公主都沒有告訴。
那時候,拓跋宏正在整理御駕親征之前的最後準備。
殘陽如血,掛在天空。
他陪着馮妙蓮在御花園裡散了一會兒步,但見馮妙蓮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忍不住了:“妙蓮,你怎麼了?感覺不舒服?”
肚子,隱隱做疼。
她的一隻手按在腰後面,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隱隱的,彷彿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從昨晚開始,右眼就跳個不停。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崖,損失點財物到沒什麼,可是,這跳崖,就大大不妙了。
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唏噓一口氣,真想脫口而出:“陛下,你不要出征,萬萬不要去……”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了:“陛下,一切都準備好了麼?”
他凝視着她蒼白的臉色,點點頭:“都好了。”
此話一出,她忽然覺得很無力。
渾身上下失去了力氣。
她的身子仰靠在欄杆上。
這個時候,不能說任何泄氣的話。
他不是去寵幸什麼女人,也不是爲了逃避什麼責任,而是爲了一個國家的利益——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是,自己爲何覺得如此的心如刀絞?
“妙蓮,你不舒服?”
她臉色蒼白,一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