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臉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
公主匆匆來去,陛下立即病發,難保她不是有了什麼意圖。
咸陽王有口難辯,一籌莫展,忽然意識到,如果這時候皇兄有了什麼不測,只怕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人家肯定會認爲是彭城跟他聯手對陛下做了些什麼。
他曾經無數次地渴望皇兄死掉,渴望幹掉這個兄長,尤其是馮皇后得寵之後,他更覺得極度的危機,巴不得用手段推翻皇兄,可是,卻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是在被解除了兵權之後,也不是在彭城公主離開之後……他冷汗淋漓,覺得自己脫不了干係。
如果此時此刻皇兄死了,這些憤怒的大臣們不但不會聽從他咸陽王的命令,反而可能在憤怒之下,率兵將他撕成碎片,成爲一個可悲的替罪羊。
彭城,該死的彭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到拂曉時分,御醫終於出來。
衆臣立即圍上去:“陛下情況如何?”
老國手面色沉重,只是搖頭。高閭急了,上前一步:“陛下到底如何了?”
老國手還是隻是唉聲嘆氣。這時候,大家都不敢追問了,只能看着慢吞吞的老國手,許久,老者才低聲道:“陛下一直昏迷不醒……”
簡直如驚天霹靂,所有人都震驚了。
陛下昏迷不醒!
陛下明明昨夜之前病情已經好轉,還出去散步漫遊,可是,彭城公主一來,他便在一次病發而且比以前病得更加嚴重。這是爲什麼?
所有目光再一次轉向咸陽王。他不敢直視衆人的目光,又不敢離開,站在原地,如驚弓之鳥。
但是,也無人敢繼續追問彭城公主到底說了些什麼,這些狐疑,藏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如果不是天大的秘密,陛下怎會氣成這個樣子?
一直等到天明,陛下還是沒有醒轉。這時候,距離陛下原定的出發時間已經到了。衆人都匯聚在廊檐之下不敢離去。到底是不是繼續上路?
如果陛下醒着還多少有個指示,但現在陛下昏迷不醒,沒有一個人敢於越衆而出。往常,大家唯咸陽王爲首,現在,沒有人請示他,他也不敢強自出頭。
一股不祥的氣息,在軍營四周迴盪。
拓跋宏躺在牀上,依舊昏迷不醒。到黎明時,他開始發高燒,整個人燙的如一團烈火。但是,他的意識居然是清醒的,他看到御醫們走來走去,看到衆臣在門外探頭探腦,看到太監們把藥一碗一碗地端上來……每一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許多次,他張嘴發話,要叫人來到身邊,告訴他們,趕緊準時起程,不要再拖了,他必須馬上啓程回到皇宮。
可是,沒有人理睬他的要求。
他喊了好幾次,他們都聽不見。
直到他的手捶在牀上,依舊看不到任何人迴應。他駭然,這是怎麼了?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彷彿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來人……來人……扶朕起來,馬上上路……”
他聲嘶力竭,服侍在身邊的人卻只看到他的嘴脣在微微的顫抖,乾裂得如久旱的田地,一道道的裂口。最後,他只好徒勞無功地閉上嘴巴。
迷迷糊糊中,忽又置身春日,大片大片的荷田,遮天蔽日,荷花盛開,紅的黃的,亭亭玉立。他看到曼妙的少女搖曳多姿地走過來。
夕陽如血。
她走在美的光彩之中,像夜晚皎潔無雲而且繁星滿天。明與暗的最美妙的色澤,在她的儀容和秋波裡呈現。她微笑,面龐柔和而幽暗,增加或減少一分明與暗,就會損害這難言的美。
她走近,腳步如一陣清風。美波動在她烏黑的發上,散佈淡淡的光輝,臉龐,沉靜的思緒,無暇的姿態,純潔而珍貴。
他癡癡地看着她,慘綠的少年,冰冷的血管裡跳躍着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
這不是夢,是真實。
是他深切感受到的真實的一切。
牀邊人影綽綽,那是一個女人。
他駭然感覺到這股熟悉的氣息,是她慣常所用的玫瑰胭脂的香味,還帶着一點點撥絲蘋果的甜蜜。真實得如同夢境。她竟然來了,臉上帶着不安,就如月色之下的光輝。
你來了!妙蓮,你來了!只要你來了,我就原諒你。此時,我原諒你!再也不會提起任何不堪的過往。
他衝過去,將她摟抱。紅脣熾熱,記憶之中的甜蜜和柔軟,如絲綢如花瓣,如他多少個綺夢的夜晚……渾身一陣一陣的燥熱,彷彿是久旱甘霖,那時候,他已經許久沒有過女人了。出征的皇帝,一去幾個月,他從不近女色。
就算沒在她身邊,就算她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她再難過了。此時,無需壓抑,只需要熱烈的恩愛,纏綿的糾纏,一切的芥蒂都會在愛恨之中煙消雲散。
女人那麼柔順,他那麼激動。最最雄偉和纏綿的恩愛結合。許久許久,他從未如此的痛快淋漓,只有恩愛,纔會讓一個男人真正的放鬆和纏綿;只有恩愛,纔會讓一個男人激發出最大的意志力和滿足感。
他在酣暢淋漓中,看到她朦朧而柔和的臉。
“妙蓮……妙蓮……”
他急促喘息,心滿意足,貼着她溫柔如鴿子一般的胸膛,手觸摸,彷彿天地之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具有誘惑力的人生和未來了。
“妙蓮……妙蓮……”
她靜靜地躺在他的身下,擁抱他,手帶着溫柔的力量,嘴脣在嬌弱的喘息,彷彿一支蓮花剛剛開到最後,荼靡散盡,芳香永存。
嫋嫋的香味裡,一個孩子蹦出來,精靈可愛,雪白麪孔,彷彿是年畫上的胖娃娃,將他的脖子摟抱:“父皇……父皇……父皇……”
“孩兒……孩兒……哈哈哈哈……”
拓跋宏坐起來,伸出的擁抱的手,兩手空空。
牀上,一地旖旎。
“陛下,陛下……”
御醫們圍上來,驚詫地看着陛下滿頭的大汗。
他惶然四顧,沒有妙蓮,沒有孩子……手還是伸出呈擁抱的姿態,但是,擁抱的只是一地的虛無……沒有孩子,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