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定定地看着這人間地獄般的場景,紅瞳中的神色有些顫抖。她閉上了眼,臉色漸漸繃起,意識百川歸海般地集中。那些啃食着士兵屍體的人形原獸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臉色呆滯地起身,像一柄柄旗杆愣愣地杵在那,如同忠臣恭候女王駕臨。
這一幕顯然被母上注意到了。她不慍不火地回頭致以一瞥,倒並沒有反對什麼,只是淡淡道:“控制的不錯,希望待會你能有和無用功一樣的發揮。”
夜鶯有些疲憊似的睜開了眼,看着車底的腳墊:“希望吧。”
不過看到這異狀的顯然不止母上一個人,在人形原獸的動作停止後,身着白大褂的身影像是得了信號般,一個接一個地從潛伏地點冒了出來。
看起來,這羣白大褂就像兵蟻似的藏身於這兵營的各處,母上的到來就如蟻后駕臨。他們上前圍攏在小銀車旁邊,大部分人都端着槍,從武器的制式上來看,這原本都是屬於這些邊境士兵的。
“確定一個不留了麼?”母上推開車門。
“嗯,全部掃蕩完畢了,我們首先就切斷了這裡的通信,他們沒有機會。”爲首的白大褂說,“不過邊境的安全保障很嚴密,每45分鐘就要聯絡一次,我們的黑客只能做到在不聯絡時保持網絡通信的正常狀態,後面就…”
“足夠了。”母上擡手打斷了他的話,“你們留一隊人在這裡把守注意傳遞信號就好,剩下的都按平時的隊形和我們一起進網內,做好躲避原獸的準備。”
“是,母上。”領頭人鞠躬退下。
白大褂們的效率也同樣不可小覷,母上的一道命令下來,他們馬上開始迅速調整隊形,半包圍狀走在下車的三人前面,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離,爲她們開路。
眼前就是人類活動的絕對禁區,稱之爲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也不爲過的達格網,但這一行人竟是棄車徒步而行。只是這單靠一雙腿的情況下,隊伍的行進速度依然驚人,沒多久便已越過了那厚達幾十米的金屬碑,深入網內。
江一弦臉色發潮,腳下虛晃,開始出現了些許不適的表現。她的血統太過強大,因此受到電網影響也最大。夜鶯也許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但成年人的痛苦總是能被很好的掩蓋。
“阿姨,我好暈,我不喜歡這裡,咱們走吧。”江一弦走了幾步終於憋不住了,一臉排斥地上前扯了扯母上的袖子。她可不管什麼責任,在她看來這就是來玩的,而這個地方讓自己很不舒服,當然不想久留。
母上拉起她的手:“再忍一下,再往裡走點就沒那麼難受了。”
“我纔不要!”江一弦叫着,反向扯着母上的手,“就要現在出去,這裡不好玩!”
“小弦啊…”母上很是無奈地低下頭,把這個炸毛的小女孩給捋順,“就當幫阿姨一個忙好不好?如果實在忍不了的話,阿姨這裡有糖,吃了以後就好了。”
“糖?”江一弦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快給我呀!”
“不準吃。”然而這時一直低着頭的夜鶯卻出聲了,她難得嚴厲地和江一弦對着眼神,“走過這一陣就好了,要吃也進去再吃。”
江一弦被她這麼一訓,也就不敢再多說話了。母上始終對她有求必應,她也就敢耍那些小脾氣,可在夜鶯面前她就沒辦法這麼做了。
母上回瞥了一眼夜鶯。那所謂的“糖”當然是騙小孩的把戲,只不過是通過暫時壓抑活性來避免對達格的反應,在這之後更會通過急劇的活性回彈反噬攜帶者,以她的技術,做出這種東西並不難。
“小夜鶯不來點麼?”她語氣很調皮地故意問道。
“免了。”夜鶯意料之中地一口回絕,這時耳邊有震耳欲聾的咆哮炸響,旁邊的樹叢中驚起成羣的飛鳥。大地都開始微微搖晃,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快速接近。
但開路的白大褂顯然沒偷懶,如鞭炮般密集的槍聲幾乎在同時響起,那咆哮被噼噼啪啪的響動壓制,吼叫一聲弱過一聲,很快便銷聲匿跡了。
夜鶯靜靜地聽着這一陣響動,轉頭問道:“你沒有讓他們帶過多的補給,撐得到目的地麼?”
此時他們已經走入網中幾公里開外,達格網的壓制作用已經有減弱的徵兆,相對的,原獸的行蹤也開始變得頻繁起來,空氣中的腥味已經很明顯,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雙紅色的眼睛盯着他們磨牙嚯嚯。
攜帶者再強,也總是有體力和裝備限制的,要真是計算失誤,一代原獸專家還真有可能來個大水衝了龍王廟。
“放心好了。”母上倒是仍保持着那副不急不緩的神情,“這次我們來的目的不是爲了消耗,而是要挖掘新的寶藏。”
“寶藏?”
“沒錯,剛纔不是說了麼,這裡面的東西不利用起來怎麼行。不過數量太多的話也很棘手,只好就先找找那些比較突出的了。幸好這網裡資源豐富,變異程度高的應該也不少,只是都混在一級種裡面,要是一下打破電網讓他們衝出去,總還是不好找到並掌控的。”母上說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嗯,這個味道,應該不遠了吧。”
夜鶯的動作頓了一下:“你是要…在這裡進行最終實驗?有這個動靜,城裡的獵人必然很快會趕來支援,沒多少時間的。”
“那些支援啊…在你眼裡真的稱得上支援麼?”母上拉長了語調,“有威脅的也只有白狼的那幾位小朋友了。說起來,上次還是個遺憾呢,正好現在演員都到齊,補上那個本來該有的終幕也不錯。”
夜鶯的腳步慢了下來。她保持着一副看不出感情的神色,語氣也如出一轍:“上次是突襲,而且也不知道他們這回會有什麼樣的調整。”
“誒喲,你居然也會說這種沒信心的話?”母上噗嗤笑出聲來,“我培養你可不是爲了這個的,你自己應該清楚你這點擔心都是沒意義的。”
夜鶯站定在了原地,別過頭去像是在思考着什麼:“是啊,這些都不該擔心…沒什麼意義。”
“就是這樣了啊,”母上轉過眼珠,“雖然說你比夜鶯是差了那麼一點,但只要乖乖按我說的做,加上小弦也足夠了,所以…”
她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爲就在話音未落的時候,彷彿撕裂蒼穹的槍聲尖銳地鳴響,她衣襟被勁氣蕩起,奇怪地向前撲跌出了數步。她撞在一面老舊的斷牆上,顫抖着手摸向胸前的破洞,子彈在方纔的一剎那鑽透了她的身體,在背後留下漆黑的彈痕。
注意着周圍情況的江一弦被槍聲引得轉過頭來,在看到眼前場景的時候驚得呆立原地:“媽媽…?!”
夜鶯放下了手上的短槍,槍口上的煙氣還沒來得及散去。她不帶任何感情地注視着倚靠牆壁劇烈痙攣的母上,慢條斯理地將細口槍插回了腰間的皮帶上,隨後又緩緩地取下了綁在另一邊的那支…足夠打碎承重柱的大口徑獵殺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