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竹的性子根本用不着他這麼提醒,一路過來她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聽到這話也只是點了點頭:“我會乖…”
兩人用不放心的眼光打量着她。小傢伙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剛纔還跟他們撒謊說不知道白狼、不知道那五個人,現在不會又是做戲吧?
小竹被他們看得使勁往後拱,半天才鼓足勇氣指了指外面,輕聲道:“外面有怪物,那是壞東西。你們…能不能救救大家?”
兩名隊員都愣了一下,看着這孩子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她一直以來都努力地不給人添麻煩,現在卻要開口拜託這兩個陌生人,當然不敢多說。
只不過…先是被普通的獵人救下,現在又是被一個小娃娃提醒…
他們情緒複雜地嘆了一聲,沒別的話可說,只是把後備箱裡的裝備扛出來,急匆匆地繞過衚衕跑出去,車裡只留下了小竹。
她還沒從外面的情況中緩過勁來,抱着自己的膝蓋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麼?爸爸、哥哥姐姐、還有那麼多的人,一直都在和那種東西作戰?
世界真的很可怕啊。自己能有那麼開心的日子,也是因爲有這些人一直在幕後戰鬥着吧。
光是想着她就全身發冷。
小衚衕裡很靜,她卻因爲超人的聽力,外面的騷亂聲一樣聽得到,在獨身一人的情況下,這聲音更加清晰,鳥的嘯叫和人的哭喊混作一團,宛如地獄。
衚衕上方不時就有巨影閃過,她下意識就擡起手堵上耳朵,耳中的寂靜讓她稍微安心了一點,然而她纔剛鬆了一口氣,一個黑影就憑空掉了下來,砰地摔在衚衕內。
確實是“掉”而不是“落”,因爲那是一個從空中栽下來的人。準確的說,是一個血人。
他的臉色猙獰,在落地的同時身子便痛苦地扭曲起來,左手捂着自己不斷往出冒血的肩膀,右肩往下已經沒有了手臂,斷口還十分新鮮,浸滿鮮血的衣服不一會就在地上擦出長長的血痕。
這場景如果擱到電影裡,尺度也得是R級往上走,而現在它活生生地發生在了現實裡,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盡皆看了去。
小竹從他掉下來的時候便驚得差點喊出聲來,渾身都在發抖,拼命捂住眼睛不看外面,但就在幾秒後,翅膀撲打的聲音當頭傳來。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偷偷放開一條指縫,悄悄向外瞟去——
陰影被斜射的陽光投下,在血人身邊環繞。黑頭灰身的大鳥抓着殘破的電線,歪着頭向下打量。它的嘴殼裡竟然還叼着半截滴血的手臂,看來是沒來得及嚥下就來追捕逃脫的獵物了。
蠟嘴雀,變異之前看起來萌頭萌腦人畜無害,實際上那小小的嘴殼咬合力驚人,在野外時能咬碎堅硬的櫻桃核取籽吃。變異後它從草食變爲了肉食,而這個特性也被等比例放大,足夠咬碎人骨。
血人聽見那振翅聲,原本奄奄一息的身子劇烈抖動起來。顯然他就是被這鳥叼着飛到這裡,拼命掙扎下鳥嘴咬斷了他的手臂,才得以落地倖存。結果好死不死的,偏偏掉到了這沒人的小衚衕裡。
恐懼給血人打了一劑強心針,他用手支撐着身體,竟然顫顫巍巍地半爬了起來。但這小衚衕本就是在人們視線之外的地方,失血又讓他根本無力喊叫,他翻着白眼絕望地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還是停在了面前的沃爾沃車上。
車裡小竹很聽話,剛纔開始一直安安靜靜,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裡面有沒有人。大概是這種情況下的本能吧,他弓着身子一步步向車子爬來,只是還沒挪幾步,蠟嘴雀已經收斂雙翼,忽地從衚衕縫撲進來,在他鬆勁的一刻就用腳爪縛住了他的肩,用力向上拉伸。
他死死地抓着旁邊的排水管與之角力,但普通人的力量和一級種還是有差距,他手上的血又滑溜溜得根本抓不住管子,到底還是被一點點向上拉去。
小竹透過車窗與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來了個對視,因爲車窗貼了單向透視膜,血人大概是看不見她的。她只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極度的恐懼,原來一個人在怕到極點的時候真的能露出這樣的表情,比厲鬼還要觸目驚心。
她完全被嚇住了,抱着腦袋,在沙發上縮成了一團。無力感和恐懼感把她淹沒了,眼眶裡淚水在打轉。她拼命地不去看,但外面的響聲還在繼續,哪怕閉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場景。
很快他就會被吃掉的,被帶上天空咬碎,然後…吃掉、死掉…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只是她並沒有看見罷了。
她對這個世界依然一無所知,但至少現在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有人就要在面前死了。
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地、看着一個人死掉。
按理說一個孩子看到這一幕十個裡有十個都得嚇懵,她也是一樣,只是在對視那一眼時,她從那個人眼裡看到了乞求的光。
那很明顯不是對着她的,但就是這麼一眼讓她感覺,不做些什麼是不行的。
就像當初躲在自己身後的朋友一樣,如果自己不做些什麼的話,那就全都完了。
小竹深吸氣,鼓足勇氣別過身去,順着兩名隊員離去的方向敲着玻璃:“有沒有人…這、這裡…”
那兩名灰狼隊員早已跑去追先前的幾名獵人了,就算真在附近,她這麼小的聲音也根本聽不見。
她也意識到了這點,使勁地思索了一番後,顫抖地弓着身子爬向前座。她記得之前那兩個人有用電話一樣的東西交流,會不會…
只不過通訊器顯然是隨身的,灰狼隊員在下車的時候就帶走了,小竹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車窗外那人腳已經離地,她又怕又急,整張小臉漲得通紅。
爲什麼偏偏只有她在這裡呢?
如果爸爸在這裡、哥哥姐姐在這裡…不,哪怕是那兩個開車的人在這裡,都不會這樣的。
可現在只有她…
她擡起手,使勁揉着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但就是這麼一個動作,讓她的餘光無意中在車前座上瞥到了什麼。
一把小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