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被一個個扣下,落款留着筆跡不一的簽名。最後的一個紅印落在了最邊角,代表着全票通過。
判決書被遞到樑秋手裡:“經部門裁定,此次事件系對方組織將原獸基因投於城區下水系統中蔓延,白狼救援灰狼部,化解蔓延全城的原獸危機,同時殲滅對方作戰人員,足以表其立場。部門一致通過判決,今日起,白狼的處分解除,隊員恢復所有行動權。”
樑秋禮貌性地道了一聲謝,雖面帶微笑,卻帶着特有的風輕雲淡。
大衆傳媒的力量是無限的。原本城區內的高等級原獸戰就是稀罕事,爆炸中那個救世主般的背影又被那麼多人目擊,在網絡上有意無意地一番添油加醋,霧裡看花的傳說很快就被人津津樂道,一時白狼事件橫掃當天熱搜,在這樣的局面下,如果處分還加以保留,那部門的公信力估計得被千夫所指。
“實在沒有想到,三十年前的糟粕組織居然會存活至今,手法還如此高明,不僅籠絡財閥,還栽贓陷害獵人的首席隊伍來分化我們內部,實在是人心可畏啊。”對方感慨着說。
人家是借刀殺人,你們纔是刀本身啊。
樑秋暗暗腹誹,但表面的客氣還是要有的,於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無論怎麼說,現今白狼的事件沉冤昭雪,事件就算過去,下一步就是針對對方組織的行動了。”
這是他被叫來這裡的主要目的之一,夜鶯的大膽行爲到底還是暴露了他們,先是邊境的攜帶者,然後是現在的上時代科技,無論哪一方都是足以引起整個社會動盪的因素。
“是的,剛好獵人的年度集會也會在不久後召開,所有隊伍的代表都會到,我們會向全體獵人公開這個情報。”黑西裝嚴正凜然,“徹底消滅混淆人與原獸戰線的勢力是第一優先事項。”
“我們也正有此意。”樑秋說。
“是啊,對方的兵源量少質精,我們這邊也只能依靠白狼啦。”西裝革履的人嘆了口氣,隨即又誠懇地向樑秋微微行禮,“此外也請替我們向你名下的灰狼部表示感謝,在白狼受制的這段時間內,多虧他們撐起場面,此次任務也是他們奮勇抵抗直到白狼到來,實在辛勞,接下來白狼重新接手,他們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樑主管?”
黑西裝挑高了眉,目露驚疑。原本還保持着平靜表情的樑秋在聽見他這話時一口氣直接上來,直接噗了一聲,要是他剛喝了水的話,那口水會直接噴到面前的判決書上。
“樑主管,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樑秋趕緊整整儀容。剛纔他那不是什麼別的表現,只是單純的差點笑出聲,不過在這種場合顯然有點不適合,於是到底還是按捺住了。
他將判決書放進文件夾,衝面前人笑着擺擺手:“好的,我會通知的。另外的事還請放心,灰狼這段時間工作確實很誠懇,接下來嘛…我相信他們也樂意繼續作戰的…”
兩人交談的同時,對於白狼的判決通過獵人網絡傳遍了大大小小的組織,各種層次的獵人紛紛抱着一種“皇帝用的是金鋤頭還是銀鋤頭”的心態討論着這一番戲劇。
當然,也包括灰狼。
甲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是孟長橋狠狠地將那頁判決書攥成一團,又狠狠地扔進旁邊的紙簍裡,鐵質的紙簍居然被他這麼一團給砸得翻倒在地。
“孟隊。”甲上前。
孟長橋緊咬着嘴脣,一臉鐵青。
“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漫長的粗重喘息聲迴盪,彷彿一個世紀過後,孟長橋緩緩站起身來。
“他們從夜鶯的人手裡得到的座標,已經傳到密網上了吧?”
甲點頭:“是的,狼眼破解了夜鶯的密碼,同時拿到了對方頭目的準確位置。”
孟長橋沒有多說話,只走到一邊,扯下一件嶄新的風衣。
“孟隊,你要…”甲只說了一半便點到即止。
“通知全隊,我們必須比白狼先拿下夜鶯。”孟長橋說。
“這是在拿整個隊伍冒險。”甲說。
孟長橋猛地回瞪一眼。
“冒險?我們現在還能稱得上冒險麼?”他低吼道,“現在是陷入泥潭…唯有孤注一擲。”
甲沉默了片刻,俯身。
“是。”
……
“哦?是麼,他們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啊。”
酒紅色指甲點着一雙紅脣,女人輕聲道。
面前的白色人形點了點頭:“派出去肅清羅千祥的那個形體失去了信號聯絡,如果是由他們摧毀的話,羅千祥必然也在他們手裡,我們的位置瞞不了太久。現在撤退麼?”
“撤退?”母上彈彈衣襬站起身來,
“最後的作品即將完成,現在走前功盡棄,我隱藏這麼久也就沒意義了。”
“但是,他們恐怕已經在籌備對我們的總攻…”
“螞蟻的努力,在大象面前算什麼?”母上揹着手,欣賞似的走到門前。
“等我可愛的小鳥徹底展翅…她的羽翼啊,將會連太陽都被遮蔽呢。”
一牆之隔的室內,某種工作正在進行。與其說那是工作,不如說更像是祭祀的儀式,是祭品被困於火刑柱上獻給神靈,祭司在外狂舞朝拜。
黯淡萎縮的巨卵依然浸泡在羊水般的液體中,包裹其中的鳥兒雛形的心臟正奄奄一息地搏動。無數的細管插在上面,維持它生存的同時抽取着它的生命,胎血被吸入精密的機械中,在無數道生化反應後被過濾提純,最終變成淡紅色的液體,沿着輸液管般的軟管,緩緩從針頭流入盡頭處那隻白皙的手臂中。
不,現在用“白皙”這個詞已經不貼切了。隨着胎血流入,血管像是無數條青蛇那樣在她手臂上猙獰地凸起,又慢慢擴散開來,彷彿要在她身上繪製血鑄的祭祀畫。
牀上的女人還有着意識,張嘴卻已經喊不出聲,只是睜大了那雙眼睛,赤紅的瞳仁燈泡似的忽明忽暗,時而像是兇獸般咆哮時而又像小女孩泫然若泣。
她在劇烈地痙攣,那種程度的抖動讓身下的牀板都噹啷噹啷地響,高強度的拘束衣套在她身上保證她不會被自己的顫抖掀下去,同時粗糙的表面重重摩擦身體,皮膚被層層磨下後又在強悍的血統下快速再生。
任何人看到那種再生速度都會目瞪口呆,那根本已經是超出攜帶者理解範圍的奇蹟。女人正在跨越禁忌的天塹,超越極限的力量在她身體中兇猛地衝擊,旁邊的儀器閃着報警的紅光,危險的數字在不停躍動:82%、83%、84%...
可沒有人上前暫停這危險的行爲,在她身邊的人形只是漠然地低着頭記錄心跳、呼吸和腦電波,那警報對他們而言就像是勝利的凱歌。
她聽見穿越時空的聲音,某個人的溫暖從手心傳來。
他緊緊地拉着背後的女孩,他說——
“我一定會救你。”
安年在地獄邊緣笑了笑。
耳邊,冰冷的機械音在報告着。
“夜鶯,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