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所有的動靜都停止了,只留下血汩汩外冒的聲音。血色光芒從戊的眼中迅速褪去,他最後的神經反射讓他像蟲子那樣蜷縮又展開,急速噴射的血液很快就抽乾了他身體裡的儲備,帶走最後的一絲生息。
白色的身影緩緩起身,像是扯下一堆無用的水草一般,拉下身上緊密的電網。那明明是攜帶者們的天敵,事實上肆虐的電流的確在她身上留下了焦黑的灼痕,可燙傷在短短的幾秒之內就開始迅速地脫皮,新生的肌膚補充上來,不多時便恢復原狀。
她眨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一派平靜。此時的她依舊是那個名爲夜鶯的惡魔,這一次,腦中的磁場已經成爲了她的一部分,達格的電網也無力干涉。這種東西——早就不足以束縛住她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乙眼球暴突地大喊,“只有…只有不到60秒?!怎麼可能恢復?!怎麼可能看得見啊!!”
夜鶯轉過身來,那一刻震驚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口。所有人都看見了,她的眼睛依然閉着,沒有視覺。可是就在乙出聲的一刻,她手上的槍口忽地調轉,直指乙的要害!
那不是視覺,是純粹的聽覺!攜帶者的恢復力理應是全身性的,可她居然集中了所有的再生力,優先恢復了敏銳的耳朵用以聽聲辯位!那是對身體情況的完全掌握,就像是憑意念加速心跳操控血液流動!
這不該是人類的功能!她,已經進入了生物的另一個領域!
那是…進化!
“不…不對…”孟長橋雙眼灰白,“這…連這都能做得到麼?!”
“快躲啊!!”丙狂吼着奔去,猛擡槍口,可沙漠之鶯的速度簡直像是閃電,直指着一步步退後的乙,噴出火光!
那是足有0.45口徑的重型子彈,巨大的動能加在了脆弱的人體上,乙在陽臺上整個身體炸了開來,被反衝力推着直飛向空中。帶着四濺的鮮血,映在遠處某個人的望遠鏡視野裡,直墜地面!
也就幾十秒鐘的功夫,兩員大將夭折,如果說方纔灰狼的包圍是羅網的話,那麼現在這個羅網的一半已經被扯碎!
他們的確算到了夜鶯的所有弱點,可朱雀胎血的力量讓這一切都不復存在!這是新王小試牛刀的加冕典禮,不需要任何臣民的輔佐,她用無知挑戰者的鮮血染紅桂冠!
丁連連向後退着,臉部線條僵直,他向後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突然嘶啞地吼道:“孟隊,逃吧!”
孟長橋還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濺着戊倒地時噴上的血點。丁這一聲像是將其從夢中叫醒,他調轉槍口向着直衝而來的身影,扳機壓倒了底,彈雨讓那身影暫時停頓了一刻,他瞪着血眼望着滿地的血腥,吼道:“你們兩個,現在撤!給我滾!”
剩餘的丙丁齊齊一愣,下意識向後退去。就見孟長橋上前一步,似是要以身體擋在前方爲他們開路,那是作爲隊長一貫的做法。他知道一切都破滅了,連帶着生的希望一併化成了泡沫,爲逃避這些他唯有射擊射擊再射擊,在野獸般的吼叫中把儲備盡皆傾瀉!
可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住他的悲憤了,在衝鋒槍的射速下,彈匣不過幾十秒的功夫便被打空,卡膛聲冰冷地直刺入耳。孟長橋心裡一沉,剛要伸手去摸彈匣,卻見那白色身影一閃,剛纔還在之字形奔跑躲避的路線瞬間變成直衝,幾乎像是瞬間轉移那樣,眨眼的功夫便已到了他面前!
孟長橋摸彈匣的手僵在半空,全身如墮冰窟。一秒的時間被感官拉到無限長,他幾乎能看清楚子彈帶着硝煙從槍膛中飛出劃破空氣的軌跡,而盡頭,是自己的胸口!
溫熱的血在空中爆開。
孟長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怔怔地看着。生死的剎那間,有什麼東西沉重地撞在他的背上,將他直直推了出去。滾燙的氣流擦着他的衣襟而過,帶起更加滾燙的液體流動。
他回頭向後看去,丁伸着手,還保持着用肩胛撞開他的動作,可是他的脖頸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赤紅色上涌,將面目染得一片污濁,只留下那雙黯淡的紅瞳迅速還原爲平常的黑色。
兩聲落地的悶響接連響起。孟長橋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已經失卻生機的屍體,似是頃刻間凝成了千年的石雕。
我不是…叫你們逃麼?
就連夜鶯也停住了,定定地看着那具屍體,沉思了那麼一秒。是不解於這樣的送死麼?還是…剛纔的那一幕,勾動了早該被掩埋的記憶?
一個身影突地從斜地裡衝出來,領口上灰狼的標誌招展。他瞪着那雙眼睛,不僅是瞳仁血紅、連眼白中都已經佈滿血絲!滿身鮮血的惡魔就在眼前,他卻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在那一刻風衣大開,武裝皮帶上竟然綁滿了炸藥,正濺撒着外冒的火星!
“孫昌!!!”孟長橋歇斯底里地大喊出聲,那是丙的真名。
可後者沒有回答他,他帶着滿身點燃的炸藥向夜鶯直撲上去,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孟隊,你快走!我來擋住她!這是,我們給灰狼最後的——”
丙撲上去,精英原本最擅槍法,可發動最後一擊的時候卻兩手空空。他紅着眼,如同風雪中的餓狼向獵物發動你死我活的最終一撲,整個身體向着惡魔的懷中衝去,炸藥的引線已經只剩指寬!!
“不、不——”
孟長橋大吼着,他無法去面對幾秒鐘之後升騰的火光。他只覺得視野都模糊了,時間短暫地停滯了幾秒,理應到來爆炸的巨響卻沒有傳來。
只有一聲,低沉的槍鳴。
孟長橋整個人僵立當場,看着那鮮血噴涌上天,打溼了弓在弦上的炸藥包。夜鶯的玉指之中夾着一根燒焦的引線,在剛纔近身的一瞬間她竟是生生地將其拔了出來,在同一剎那沙漠之鶯的扳機扣下,子彈鑽透了亡命之徒的胸口,他大噴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拼盡全身的氣力,將紅光渙散的眼睛轉向身後的孟長橋。
“孟…隊…”血一滴滴落地,“走…快…”
槍聲再響,最後的黑色身影頹然倒地。他的雙眼還睜着,直到終結的一刻,他還在擔憂着隊長能否逃出生天。
灰狼精英隊,全滅!
孟長橋猛地扯住了自己的頭髮,血絲的眼球彷彿要擠出眼眶。他像是掉入陷阱被竹刺穿透的狼那樣嚎叫起來。四名部下的血在他腳下蔓延,他從未這麼清晰地回憶起他們跟隨他身邊的十幾年,原來他一直都擁有這樣堅強的部下,可現在沒有了。
他聽見咔噠的上膛聲,俏麗的身姿正在朝他走來,鮮血爲她的白紗刺上綻放的花,妖媚的紅瞳滴溜溜地轉。她把新的彈匣推入槍膛,步態輕鬆地朝孟長橋走來。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場活動筋骨的遊戲,這些蟲子帶來了一些小麻煩,所以現在該把他們掃走了。
孟長橋猛地抓起了丙遺留下的衝鋒槍,顫抖着槍口指向面前的身姿。他的子彈耗盡了,無處可逃,最後這柄槍不過也是螻蟻的垂死掙扎,但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用那幾乎要滴血的紅瞳注視着面前的女人。
夜鶯同時也在望着他,卻是視那四處亂顫的衝鋒槍口如無物,之前的四個例子都能證明這種東西在她面前只像是玩具,她明白,孟長橋也明白。她歪着頭打量着這個不安分的獵物,像小孩子似的擡起雙手,槍口直指孟長橋的眉心——
“小夜鶯,等一等。讓我來看看,這好像還是個舊人呢?”
柔媚的女聲傳來,在孟長橋愕然的目光中,夜鶯的動作在最後一刻停下了。二人共同循聲向後看去,只見同樣嫵媚的女人正緩步從牆後走出來,酒紅的指甲輕點朱脣,一臉笑意地看着孟長橋。
但孟長橋的神情與她恰好相反,在與女人照面的一刻,他就已經失聲喊出來:“你…你是?!”
“欸,二十年不見,你還是像當年一樣勇猛呢。”母上眨着一雙媚眼,“只不過,還是老了不少啊,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