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體統的交手只是個小插曲,少校軍官的到來到底是給封閉的小島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謝春兒的命令下,研究員們不顧資源消耗地打開了所有的燈光和音樂,平日裡爲了身體素質被嚴格控制的零食糖果也發了不少。夜幕降臨時,島上亮起了橘色的光,大人和孩子們都沉浸在過節般的歡愉中。
地暖調節器把辦公室內的溫度溼度調到最宜人的狀態,資源架和電腦都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古樸的紅木桌,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螢火蟲般的浮燈飄在半空中,柔和的燈光剛好連接成片照亮整個房間。
謝春兒拿着一隻酒罐,把無色透明的酒液倒入男人的高腳杯,動作比最正規的侍者還要謹慎優雅。樑秋自然地拿過來抿了一口,嘖嘖稱讚:“茅香的白酒?還真是好久都沒嘗過這味兒了。我說,你們搞科研的應該不能碰這玩意吧,怎麼還留了一罐佔地方?”
“上次你說你喜歡這種,我就留了一罐。”謝春兒坐下來,輕聲道。
“咱們之間的‘上次’,怎麼着也得是十年前了吧?”
“這是…變味了麼?”謝春兒趕緊打開蓋子看了看,“難道是沒存好?我確實是按照要求調節好了足以充當酒窖的溼度溫度的…”
“那倒沒有,反倒比之前喝過的更醇了。”樑秋微笑,“就是現在有了細胞,這個度數這個量應該是喝不醉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這樣啊…”謝春兒鬆了口氣,雙手託上了腮,自己也不喝,就那麼看着他咂着酒,手上的筷子在食物間飛速起落。
似乎是想了許久,她開口打破了沉默:“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樑秋想了想,“也就馬馬虎虎吧,領的兵多了,戰線拉到了天子城以北的國境,死了些原獸,也死了些人。”
“打仗很累吧,尤其是像你這種人。”
“還行,起碼我活下來了不是?誒,老啦老啦,現在身邊全都是新兵蛋子,連這裡的小孩都能當後備了。”
“這麼說的話,當初和我們一起的那些人…”
“一個排30人活下來四個,算不錯吧。現在有達格彈,新兵也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那…那些人都怎麼樣了?”
“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唄。不過老孟倒是穩步上升,另外兩個人也都樂意跟着他。聽說以後殺原獸的特種部隊要專門從軍隊裡分化出來搞成新職業,以老孟的本事應該能混個不錯的結果。”樑秋笑,“他可是真有些手段,後出的新人都被他一個個整的服服帖帖的,怎麼出都出不了頭。要是沒人能從硬實力上超過他,估計隊伍就要成他的天下了吧。”
“灰狼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謝春兒附和道,“但若要說超過他的人,不是有你麼?他並不知道∞計劃的存在,而你就坐在這裡。”
“這可難說。”樑秋瞥了一眼角落靠着的長刀,“我自己都還不知道呢,你咋確定的。”
“只有你敢於走近戰,你是把那種打法和攜帶者的血統開發到了極限的人,不走尋常路的人是不可替代的”
“也許是那樣吧。”樑秋淡淡道,“但只有小屁孩纔會覺得做到自己的極限就能解決一切,大部分時候,拼盡全力去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大勢的充數,彈指一揮,第二天誰還記得。”
謝春兒忽地看向他,樑秋正仰起頭,把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你的路不會在這裡停止的。”謝春兒邊起身續杯邊說,“你也說了,攜帶者還有希望。”
“當然,不過我還說了,有天賦的不一定有我喜歡的心性。”樑秋重新拿起杯子,“就我今天看到的那個12號,怕不是已經暗地裡較勁好久了吧。”
謝春兒動作滯了一下,不自然地梗道:“誰知道,反正也沒人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說不定就可惜了一個好苗子。”樑秋嘆道,“雖然力量和速度跟不上,但那種動作和身體配合,沒個幾年的基本功絕對做不出來。他才十一還是十二歲來着?就能堅持靠自己練下來,這也是…”
“如果欠的只是練習的話,其他人花點時間一樣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謝春兒難得打斷了他,“不說別的,我們這裡有兩個極限活性,即使43號不行,21號的本事你也沒見過。”
“我沒說荊明不行啊。只是覺得自知沒有希望還能撐下來,挺不得了的。”樑秋聳聳肩,“‘第二代’的活性我已經充分體會過了,極限是79%對吧?確實和‘第一代’不是一個檔次,只不過現在展現出的力量,要徹底發揮那種戰法還有點不夠…”
“我今天也說了,‘第二代’的極限不一定會停留在79%,這也是我一直在嘗試的。”謝春兒說,“這幾次看來,43號的採樣結果尤其好,那種和原獸細胞有反應的金屬跟她的適配性很好,只要∞計劃能繼續進行下去,我有信心找到最後的答案。”
“是這樣麼…”樑秋點了點頭,突然話鋒一轉,“你很偏愛那個小姑娘啊。”
謝春兒一愣:“什麼?”
“這裡有兩個極限活性的孩子,但你一直在和我說那個女孩。”樑秋晃着酒杯,“今天和我交手的那位天才…有什麼問題麼?”
謝春兒低下了眼睛:“他沒什麼問題,我也會繼續在他身上實驗。但說實話,我不喜歡他的眼睛,眼神和狼一樣。”
“真簡單的理由。”樑秋笑,“看起來,他自己對你的態度也有數。”
“這是改變不了的事情。回到剛纔的話題,如果要說心性的話,我相信21號也不會讓你失望。”謝春兒站起身,收拾掉他吃完的盤子和酒杯,“剛好今天輪到在她身上採樣,我還是建議你去看看。”
“你都這麼力薦了,我也不好拒絕啊。”樑秋語氣有點無奈地站起身來,“那就去看看你的漂亮小姑娘吧。”
謝春兒大喜過望,拉着他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兩人繞過樓與樓之間的縫隙,拐進唯一一間沒有亮燈的小房。它靜靜地立在溫暖的大院之外,依稀能從門縫裡看到現代儀器的信號燈作爲唯一的光源。
“看起來真像是個秘密。”樑秋若有所思。
“這個島上對你沒有秘密。”謝春兒伸手拉開實驗房的門,結果卻是那門險些撞到她臉上。另一隻手正從內裡推門而出,兩人碰了個滿懷。
“張教授?”謝春兒看清了那張出來的臉,強自把眉間的不快按壓下去,“取樣完成了麼?安年呢?”
“已經做完了。但是她說她想去找個人,就提前走了。”
“找個人?”謝春兒皺起了眉,“找誰?她平時不也都是一個人麼?”
“還不知道。”張教授說着,眼光卻是往旁邊瞟去,“看她去的方向…好像是男生的活動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