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忽然變得沉凝起來,安年捏着手裡的水瓶,遠遠看着那個仍在忙活平板的中年婦女,半天才低聲道:“按照我曾經知道的時間軸,現在的這些主要的設備應該只有21世紀初期的水平,核心技術在原獸戰爭之前就有過一次重大突破了。”
“就是夜鶯組織所掌握的程度麼?”
“沒錯,但這幾天我問了些外面的人人,年輕一輩對於科技…至少是對於電子方面的科技理解就是21世紀的理解,對曾經擁有的科技毫不知情,那些知識性的東西完全沒有傳承下來。”
“如果說這是文明毀滅的跡象也就算了。但剛纔你也聽見了,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人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既然連他們都沒有獲知相關的信息,那就只可能是…”
“原獸戰爭時期…以前那個時候外面的情況,和通常的說法並不一致。”江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就是說,謝春兒所面對的‘上個時代’,和這些普通人所記憶的部分…是有偏差的。”
“就是這樣。”安年的目光遠遠地望向天邊,“在那個時期,我們這一批人還處於莫比烏斯島上,信息不流通,對於外面的情況一知半解。但現在看來,當時島外人類的情況恐怕沒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或許也是因爲這個,我們才能發現不對。”江樺說,“那些認知的偏差,應該也是人爲的了。”
“他們不知道那些事情,可能性不外乎只有兩個。”安年低聲說,“一來,他們曾經有過關於這方面的記憶,只是因爲某些原因被什麼手段所消除掉了,就像是你對於當初的那次任務一樣。既然有辦法消除你的記憶,對於其他人也沒理由不適用。”
江樺思考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這恐怕很難。如果幹涉記憶真有那麼簡單的話,謝春兒沒理由不掌握,這樣的話半年前她也就不會落敗了。再進一步,既然現在全世界給出的解釋都是一樣的,那就說明大部分人都有着同樣的認知。就算真有快速消除的辦法,也不可能短時間改變所有人類的記憶。”
“嗯,你說得對。”安年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說法,“以全世界的範疇來說,樣本數量太大了,要做到基本不可能。那麼就只有第二種情況了:有可能,大部分的普通人根本就沒接觸過那些被我們看作是‘上時代’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幾十年接觸的技術始終保持着當今的水平。”
她說到這裡便沒有再多解釋,與身邊的江樺一樣低着眼,陷入沉思當中。面前的人們仍然在嘻嘻哈哈地喧囂着,場面熱烈——想想這樣的場景就建立在停滯的社會之下,所有人都生活在定格時間的鏡花水月之內而毫無察覺——這樣的猜想的確就有些恐怖了。
“但這樣的話,那些說法中的‘文明毀滅’又無法解釋了。”安年有些發怔地喃喃着,“以前的那場戰爭,到底如何被引發的,真正毀滅的又是什麼…既然外面的人都沒有記憶,謝春兒卻在一直自稱是屬於那個時代的人、不擇手段地想要復興那些技術…”
熱火朝天的聲浪襲來,瞬間淹過了兩人越來越低沉的話音。那邊江一弦和江一竹正在玩飛鏢,而江一竹剛剛一鏢正中圓心,圍觀人羣一陣齊呼,江一弦更是激動得直接從後面抱上了她,就差要舉高高了。江一竹半驚半喜地叫着,臉被興奮映得通紅。光是這一會,兩個孩子的心理距離就被拉近了一大截,一眼看去已經完全是姐妹的樣子了。
“不過,上個時代的科技也不全是壞事就是了。”安年輕笑着收回了視線。
剛纔還緊繃着的氣氛只用這一句話就嘩地鬆弛下來,江樺這纔想起了手上還有瓶水,於是喝了一口,沖淡了剛纔都忘了留意的那股子芥末味,也同時沖淡了心裡那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一刻不停的冷靜判斷固然能降低危險的可能,但同時也確實讓人身心俱疲。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在不必要的時刻裝裝傻也無妨。
畢竟,顧及那麼多天馬行空、押上那麼多的籌碼背水一戰,爲的不就是能永遠守住這樣的場景麼?現在想要守護的東西就近在眼前,那又何必打擾這短暫的安寧呢。
“算啦,這裡也不是該聊那些的話題的地方。”安年聳了聳肩,轉過頭朝他道,“說說眼下的,你後面打算怎麼安排?我是說,關於未來,尤其是小弦和小竹,今後的計劃還會需要她們麼?”
“她們不該接觸那些事情了。”江樺搖搖頭,“最好能讓她們把過去的事情忘掉,像普通人那樣最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接下來的計劃只要我們去做就好了。”安年捏着下巴,“那外面的孩子在這個年齡都在幹什麼?”
江樺被這麼一提醒也想起來了:“應該是上學吧。”
“這個我聽說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也就是學學人文和自然科學的基礎,一般是六年制對吧?這個小弦應該沒問題。”安年說,“雖然以前那些日子有很多不好,但知識上她還是沾了不少。剛纔我和小竹稍微聊了一下,她水平也差不多,應付那個水平應該夠了。”
看似沒心沒肺的她在這一點上居然能細緻到這個程度,也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這樣就好辦了,至少在兩個孩子的問題上他們的立場堅決一致。
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爲了那個…最平常的未來而已。
手機在這時響了,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安年掃了一眼,託着腦袋問他。
“現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江樺看了一眼旁邊的江一弦和江一竹,小傢伙們正玩得歡絲毫沒有在意這邊的意思,他也就直接接起,然後話筒中傳來陌生的聲音。
“打擾了,是白狼的隊長麼?”對方用平靜的語調道,“呂部長這幾日回到了城裡,希望能單獨面見一下你,談一談…關於夜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