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通道全封鎖,許可權集體取消,防火牆的效用在一刻間衝它全開,彷彿有無數的鎖鏈衝向虛擬空間的那個人影,一層一層將其牢牢封鎖。有序運行的程序被強行拆解開來,一條條的數據流以可怕的速度從這個巨大的集合體中脫離而出,對這個人造思維來說,這就像是人類剝皮拆骨。
“喂,等等,等等…”她呻吟起來,“這不對!這不是我要的!我想…我還想…”
但沒人能聽到這些話。在被定義爲清除對象後,所有可行的傳輸通道都在同時對她關閉了,甚至包括重新連接上原本那個軀體的網路都一併將她排斥在外,更不要說那具鐵殼早已和那個男人一同在爆炸中化作了飛灰。她曾經無處不在,正因如此她現在才無路可走。
每一條曾經的道路此時都變成了攻擊者,無異於身體的每個細胞發了瘋地自相殘殺,與之對應的便是功能一項一項關閉,便如五臟六腑一個一個地停止工作,所有在她掌控之下的網路都因此而被完全釋放。
劇變以東部戰區爲中心擴散開來,所有原獸的動作在同一瞬間遲緩了,好像一羣突然斷了線的木偶。這些咆哮着的兇獸身上銳氣盡退,它們眨着那雙蠢笨的紅瞳,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爆破和彈雨激起的血幕已經全然將他們籠罩在內。
林燕揚放下冒煙的手炮,透過榴彈爆炸的煙幕向外看去。瘋狂的原獸吼聲在頃刻間低了下來,連帶着片片的紅瞳也在同時黯淡。她的炮口帶來的威壓震懾了這羣怪物,他們踩着滿地的屍骸骨血後退着,原本緊湊的隊形幾刻間散成流沙。
“終於知道怕了?”於小樓邊懵逼着嘴上還不忘跟着補刀,“早點意識到多好,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非得等死了這老些同伴才覺醒,何苦呢?”
“不對,這是他們集體迴歸本性了!”林燕揚說,“不僅是東邊來的原獸,他們都停止進攻了。這樣的話,城裡也…”
陰霾的天空之中,狼耳衝出翼羽環繞的包圍圈,掠過裂痕斑斑的摩天大樓在天子城上空盤旋。
幾十分鐘前他是沒法這麼做的。座標影響下的原獸能完全判斷出這架銀灰的鐵殼子對於天子城的意義,無論他飛到哪都總會遇到圍追堵截。但現在長翅膀的兇獸們散開了,籠罩着天子城的陰幕因此而消失,有細碎的陽光從雲層間透下來,照亮百米之下的城市,滿目瘡痍。
他通過俯瞰視角向下望去,成片的紅點正在消退,淹沒在茫茫的硝煙海洋之下。已經變異的原獸無法迴歸原本,依舊分佈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但此刻的他們已經失去了持久戰的資源和士氣。戰局在頃刻間逆轉,他聽到遠遠傳來的槍鳴與爆炸,每一聲都意味着人類正在反撲。
“座標…失效了?”
他對着滾滾而起的硝煙低聲說出這個結論,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在同時狼耳的掃描器恢復功能,指示燈連番閃爍,顯示屏上成羣的移動訊號源正在接近。
數道重型引擎的氣道從他側面的雲層中衝出,軍綠色塗裝在慘白天色的映照下更顯扎眼。那是中央空軍的標誌,這支領頭的飛行編隊率先到達了天子城的領空,成排的重型飛彈在底座下泛着肅穆的鐵光。就在他們座下的地面,佩戴中央標記的聯合編隊正在同時涌入天子城各處的入口,帶來飽和救援式的成噸武器和物資。國家機器已經發動了,這座傷痕纍纍的城市終於等來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輸血。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他有些無奈似的輕歎了一聲,擡起手撥上檔位切換鍵。油量表轉紅的狼耳順着他的旨意轉向,融入雲層間完成退場,不聲不響地將這幕舞臺讓給這些技巧不明卻精力充沛的新演員。
而在他們抵達不到的位置,同樣一片混亂的東部戰區之中,籠罩在頭頂的卻是一陣詭異的停滯。這裡的原獸率先停止進攻,相對的,人們也就率先陷入了迷茫。
“這就是帝國留給她的規則麼?”安年從遠景上收回了視線,喃喃自語道,“座標都失效了,她已經…不在了吧?”
那支配了整個城市的恐懼居然就這樣垮塌了,那個人只用了一番話和一條命就換來了這樣絕地逢生的機會,她也和其他人一樣沒有從這太過突兀的轉變中清醒。愣神的片刻間,旁邊的江樺已經首先反應過來,不假思索地重又登上掩體,衝那些不知所云的士兵大喊出聲。
“把所有重火力都集中起來往北面突進!”他掃視着確認他們的裝備量,用最快速度下了決斷,“就像剛纔那樣,保守地跟這些原獸拉鋸,正面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開出一條通道來。”
現在甲的計劃的全部內容已經都水落石出。作戰的目標有二,計劃也就被一分爲二,雙管齊下地抹殺那兩個目標。雖然不知道情報來源,但無疑甲的判斷準到令人髮指,連自己的結局都計算在內,用命換來了那座基地的消亡,將擊殺四象的機會全然留給了他們——座標失效,遠程打擊武器已經準備好,確定位置的追蹤器就在手裡,接下來的做法不用說也知道。
“這是…要再組織一次正面衝鋒麼?”原本最爲堅定的士兵們此時卻是面面相覷,回答的聲音卻有些遲疑,“沒有規定時限的情況下,我們的行動必須聽從於指揮官,而白狼給我們留下的命令只有撤退式防守,要這麼做的話就是改變他的命令,你的身份…”
江樺稍微怔了一刻,做慣了自由的獵人,對於這種被規則束縛的軍隊作風還有些不適應。他們還並不知道這次騙局的真相,甚至還不知道真正的白狼的具體名號和事蹟,但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徹底被這個稱號所征服了,在目睹這場捨身的爆炸之後更是如此。
不過,既然是需要身份,那倒也再合適不過了。
“你們要遵從的命令是白狼發下的,沒錯吧?”他正視着那雙猶豫的眼睛,“那麼現在我來掌握這道命令,他的所有許可權由我接手,我是…白狼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