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伸長了手臂,以此讓手上的東西更明顯些。那是一枚還沒巴掌大的芯片,漆黑的色澤代表着瑪諾金屬所鑄,看上去平平無奇,但看在安年眼裡卻不亞於眼中釘肉中刺。
似乎是感覺到了面前氣勢收斂,他鬆了口氣,語調也重新變得低沉起來:“既然是曾經的夜鶯,你肯定也看出這裡的情況了:當初你在邊境操縱的那座塔一樣,這裡的設備以極其微弱的人腦生物電爲通道,通過擴張器把座標的功能在體外實現。作爲溝通必要的介質,這樣完全相同的芯片謝春兒當初製造了幾萬個…雖然之前那一撥攻擊毀了不少,不過託你的福,我們得到了最原始的樣本,雖然沒法從零開始製造,複製出完全相同的東西還算不難。”
“你催動細胞的反應比平常的攜帶者要敏感得多,因爲這樣才能和擴張器連接,作爲它的核心操縱座標。這裡所有設備的頻率,和你的神經電流波動都是完全符合的…這原本是她留給你的東西吧。”丙看着那雙赤色的眼眸,“你使用細胞的時候,這裡的設備就會有所感應,就像以前芯片對你做的事情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現在那塊芯片針對的人換了一個罷了。”
“你…”安年猛然明白了什麼,隨後近乎咬牙切齒道,“你們…把小弦…”
“就是這樣,所以我說我們沒打算和你動手。你儘可以反抗,當你催動細胞的時候,這裡的設備會將那種反應全部記錄下來,在那之後被觸發的就是‘絕對命令’…違背那種規則的後果,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不信的話,你也儘可以試試…我們也很期待,以‘第三代’的身軀,對那種技術能抗多久呢。”
安年死死捏着自己的手腕,藉此控制着手上的顫抖。對方說的對,反抗謝春兒的十數年間她觸發過無數次絕對命令的判定規則,而現在那種夢魘的束縛又回來了,只是要承受那種懲罰的換成了江一弦。
果然是絕殺,現在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眼前人所說的話,但就算是謊言,對她來說也是不得不跳的陷阱。
在後的江一竹聽到爭鬥聲戛然而止,不由得探過頭來,接着便感覺到了眼前景象的異常:安年咬着牙強制壓下體內沸騰的力量,而另一邊依舊面無表情的隊員們卻隨之振奮起來。兩方的氣場正在無聲無息間逆轉,她還從未在媽媽身上看見過這樣的狀態,一時不由得有些呆愣。
“小竹,離開這!”安年突然大喊一聲,腳下借力再度彈射而出,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帶起風一般的攻勢,而面前直迎而上的人們眼中卻已是一片整齊的赤色。
即使是江一竹,也看得出這情景的對比。沒有了70%的加成,她的動作失去了屬於夜鶯的那份詭秘,而黑影們並不打算爲此留手。從孟長橋時代的失勢到前段時間倉庫計劃被打斷,他們有太多舊賬要跟這個女人清算,如今這些情緒全都被寄託在了手中的武器上,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的強攻。
安年堪堪後退幾步,半邊胸口淌出的血染紅了袖口,那是來不及避開的一小片散彈所致。她向來偏向搶奪主動權的正面進攻,現在卻不得不被動防守,即使如此還在且戰且退。傲人的反應力和多年養成的作戰本能讓她避過了直指要害的幾招,但對方同時進攻的絕不止一人,影子們閉口不言地圍繞着她旋轉,像是狼羣圍繞着中央的烈馬,無論獵物怎麼翹蹶子也敵不過鋼牙利齒。
安年急促地調息着,注視周圍敵人的同時不忘掃過周圍亂序陳列的設備,一片瓦礫都不放過。中央座標的感應器無時無刻不在束縛着她,不用細胞的她不可能是眼前這羣人的對手,必須要選擇正面作戰以外的方法,必須要把那個最核心的人揪出來一擊必殺…但那個人現在在哪?
她暗地攥緊了槍柄,雙眼掃過入口,那扇門已經隱沒在了牆皮之中,很明顯這座建築是和夜鶯總巢一樣的活動結構。她不清楚這裡的爭鬥聲有沒有傳遞出去,但過了這麼久江樺仍舊沒有跟進來,外面一定也出了情況。這樣的話,現在能化解這個局面的人…
連續的槍鳴忽然插入戰局,就像是交響曲中蹦出不和諧的和旋。黑影們的動作在多年的訓練下有着自己的一套節奏,除此之外的戰鬥聲放入其中都顯得突兀,他們正是基由這一點把控敵人的動向。因此這一聲響動傳來的時候人羣的攻勢都不由得一致,隊員們反射性地扭頭躲閃,下一刻卻反應過來那槍聲並不是朝着他們而來…而是後面!
“祭臺!”有人大喊着。
包括安年在內,一羣人下意識順着這句話看回了中央的巨柱,由此發覺了槍聲的來源——躲在角落處的江一竹不知什麼時候輕手輕腳地爬了出來,又抓起了地上剛纔被安年打落的長槍扛在肩上,正對着中央隆隆運轉的機械,槍口所指之處已然留下清子彈造就的凹痕。
她已經對手中的殺器不陌生了,但此時那雙握槍的小手依舊在抖。她知道此時自己必須得做些什麼,拿到槍的第一時間卻仍不敢指向面前的“敵人”。從剛纔的對話中她也多少聽出了這座核心機械的作用,那麼就將它作爲目標!
她迅速將槍架起,準星釘死了那道並不算多深的凹痕。該說不愧是出自謝春兒之手的作品,這鐵殼子的強度之高,連子彈都只能留下淺淺的痕跡。但能起作用便有滴水穿石的可能,只要集中攻那一點!
這個距離對於槍支來說充其量只是打靶,但要連續命中一個不過硬幣大小的目標也不是容易事情。江一竹閉上單眼,平靜的血液久違地開始在血管裡躁動,心裡不安的疑雲全部被壓下…只剩下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始終縈繞在腦子裡。
是了,就是熟悉感。她此前從未見過這種機器,但從進門開始它之於她的感受便像是磁鐵之於磁石,吸附的是夢寐和潛意識,像是有無形的絲線將肉體和鐵器連接。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
江一竹用力地吸着氣,藉此甩掉這影響發揮的情緒內容。她的確做到了,身體內的細胞被催動起來,她的感官隨之沉入那超然的世界裡,全心與手中的槍支融合——但也正因爲這樣,她沒有聽到旁邊來自媽媽的警告喊聲。
“那孩子是第三代…她也有戰力!”丙持槍將想要上前的安年逼退開來,朝着身邊大喊,“攔下她!”
話音未落,旁邊的戊已經擡手捶在牆上,一拍過後機械的咬合運轉聲忽然響徹了整個房間。看似平平無奇的牆皮下機關觸發,嚴絲合縫的建築塊登時分離開來,如同怒濤洪水般起伏翻滾。流動的“波濤”推至腳下,激戰中來不及調整中心的人們都一陣搖晃,而撼動他們的波濤卻在繼續朝着中央翻滾,最終到達江一竹腳下。
“小竹,離開那!!”
安年眼前不好,顧不上眼前的槍口扭身就要朝她奔去,卻被兩個無名隊精英死死拉在原地。江一竹正處“集中”將開未開的狀態,反應慢了半拍,回過神時身體已被捲入那變動中的鐵塊堆內。
她察覺到了危機降臨,這才意識到現在的場景不是爲狙擊手的埋伏而準備,趕忙跳起試圖抽身,但沒有等她發力,翻卷中的地板塊毫無預兆地開裂,她一腳踩空失了重心,整個人從空中跌了下去,而那通道通向的是——中央熔爐般的支柱座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