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早晨是伴隨着陣陣炮聲而來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迫不及待的人耐不住寂寞,纔剛剛早上七八點,就以一串萬響大鞭炮向全小區的人宣告了新年的到來。聲勢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就像是農村裡第一隻打鳴的公雞攪得全村雞飛狗跳一樣,連綿不斷的炸響聲驚動了方圓幾裡的機動車警報裝置,烏拉烏拉的響聲直衝天際,可謂迴音嫋嫋不絕如縷。
江樺本來就早醒,有這一下當然也就爬起來了。結果他剛一打開房門,就見小竹居然比他醒得還早,趴在玻璃上循着聲音找鞭炮。大概因爲這是第一個好好過的年,她對待的十分認真,相當有儀式感,一大早就已經穿好了那身新的紅夾襖,仔細地梳好了辮子,除夕纔剛剛開始,她臉上已經滿是期待之色。
大概是受了昨天道聽途說的影響,她對“過年”這個概念已經有了些認識。一見江樺進來,她馬上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揚起腦袋,非常認真地說:“爸爸,新年快樂!”
“嗯,你也新年快樂。”江樺給她抻了抻新衣服。小竹本來就是個美人坯子,而現在臉上小小的嬰兒肥還沒有消去,配上這身金邊的紅衣,就像是年畫裡走出的喜娃娃。
“日曆上說今天是除夕,有很多事要做…”小竹眨着眼睛。
“好。”江樺拍拍她的腦袋,“現在就開始吧。”
第一件事是掃塵,說得這麼高大上其實說白了就是大掃除,寓意“除塵迎新”。不過父女倆都是生活很檢點的人,家裡本來就很乾淨,也就只是掃掃地,擦擦窗臺這樣走個形式。但形式歸形式,小竹依然做得一絲不苟,擦過的桌子能照出人臉,真正的一塵不染。
嗯,在她眼裡“掃塵”和“掃地”是不一樣的東西。她對舉頭三尺有神明深信不疑,覺得只要今天把家裡的灰都清出去,就會把晦氣一起趕走。所以她對打掃的要求幾近苛刻,掃完了還伸着小手指到處摸,直到確實剩不下一點灰,才把注意力轉了回來。
“接下來是…”她對着買東西送的那份“春節習俗一覽”認真地研讀一番,隨即眉眼之中溢滿驚喜,“要包餃子!”
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來這絕對是她最期待的事情,畢竟是自己動手做吃的,還是這麼有象徵意義的食物,她怎麼能不興奮呢?
“爸爸…”她說着剛一擡頭,就見江樺已經表情糾結地把食材提出來,站在案板前發愣。她歪了歪腦袋,意識到了什麼不對,於是小心地走上前去,看着江樺忙。
江樺的確是有點糾結,一開始看着那袋麪粉就有些犯慫:小竹回家來的這小半年,他飯確實做了不少,但如果注意一下的話就會發現,大部分主食都是米飯類,偶爾有點饅頭面條啥的基本也就都是外面買來的。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內涵也很簡單,就是——他不會做啊!
他又不是沒嘗試過,但好像在這方面的技能點是根本就忘了點。從第一個步驟開始就連連失誤,不是水和麪粉的配比不對,就是揉麪的時候手法有問題,好不容易將將能下鍋,最後往往還走了形。幾番嘗試下來他也就放棄了,以前隊裡只要是一起包餃子,他馬上就很自覺地退居二線打下手,能躲多遠躲多遠。
對他來說,做麪食的每一關都堪稱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剛翻過了幾座山又經過了幾條河,然後就會發現…後面豎着個珠穆朗瑪峰!
平時也就算了,吃米吃麪四捨五入一下也能劃個等號。但今天不行啊!吃餃子的意義早已經不侷限於滿足口腹之慾,更像是某種象徵性符號,緊緊與新年聯繫在一起,也是小竹最早認識到的關於“過年”的概念之一。爲了小傢伙,今天他是沒這金剛鑽也得攬瓷器活了。
於是就在小竹好奇的注視下,他專門把注意事項列了個清單放旁邊,一招一式都小心翼翼,不得不說跟敵人拼刀的時候都比現在這情景灑脫。
嗯…涼水、一小勺鹽、少量食用鹼攪拌到融化,鹽鹼2:1,這步還是挺友好的。
將水慢慢倒入麪粉中並用筷子輕輕攪拌…
加水?多少水?慢慢是怎麼個慢法?麪粉到底放多少?輕輕攪拌又是多輕?
這也太不嚴謹了!!
他又是搜了半天網頁,但無奈發現這似乎已經是最詳細的版本了,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上。這個過程間小竹始終站在他後面,眨着眼睛很是困惑地看着自家爸爸如履薄冰地提着水壺,手一抖加一點,然後攪和攪和,嗯好像還有點稠,那就再倒一點,誒這下又稀了…
他
“好。”江樺馬上讓了一塊地給她。希望她參與一下固定新年活動,完成這個小小儀式的同時,也沒想她會不會把形勢弄得更糟糕。反正他自己的等級已經是低到不能再低了,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嘛。
“嗯…”小竹湊上前仔細地讀着那張注意事項表,她已經認識很多字,完全能夠理解上面的內容了。
“擀麪劑子先一按,一手擀劑一手轉…”小孩子還是對這種順口溜比較上手,看完就抓起了擀麪杖,揪了一小塊麪糰下來,繞着圈壓起來。別說,還真是有模有樣,至少比江樺這個爸爸強一點。只不過她不太會使勁,還是小孩子的氣力,所以擀了半天,餃子皮卻還是有些厚了。
她在那練習的時候江樺也沒閒着,始終在比比劃劃找感覺——沒錯,就算所有刀具在他手裡都能變成鬼步虛影,抄了擀麪杖還得找感覺——在連續失敗了好幾次之後,江樺也總算是擀出了一個勉強還算圓的餃子皮。父女倆都開始全神貫注於手上的工作,小竹加力氣,江樺找精度,如此來回十餘次,在桌上的餃子皮歪歪扭扭,薄薄厚厚地摞成一打後,江樺思考一陣,這才一拍腦袋想了個轉圜之計。於是場景就變成了江樺握着小竹的手,讓她來掌握精度,再加力擀成薄薄的皮。
如此一來,效率頓時提高了許多,充分證明了父女搭配幹活…額好吧還是蠻累的。如果換一個手腳勤快的人來,這麼一個麪糰恐怕也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但父女兩人足足幹了一個多小時,期間返工無數次,麪糰好幾次露出要乾的跡象,江樺還得撒上水重新揉。但不管怎麼說,最後的麪皮總算是弄好了。
只不過真正的BOSS這纔到來——包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