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這個詞語,此時此刻在虞良的面前具現化了。
中世紀的火炮,生物科技的骨機槍,賽博時代的激光射線,各種各樣的武器歡聚一堂,以不同層次的火力覆蓋彼此。
這一次桶人的數量難以預估,無數木桶環繞着碼頭,佔據了碼頭附近數十里的海域,當遊輪闖入這片海域時也就驚醒了這些蟄伏的桶人,同一時刻,更多的桶人從海底甦醒,漂浮着來到了海面上。
桶人的軍隊中混雜着大量虞良曾見過的感染者,但現在的他們對周圍的桶人沒有絲毫興趣,與那些原本就駐紮在碼頭附近的桶人想必,他們除了會以更加瘋狂的方式前仆後繼地涌上來以外沒有區別。
而這些桶人同樣擁有着類似於火炮的遠程火力,從形態上來看,應該是利用海上氣泡養殖場來合成出的重炮。
不過和人類方不一樣的是,部份桶人就是搭在重炮的“船隻”,因此它們往往擁有着更高的機動性,如同一艘艘炮艇在洶涌的海水中乘風破浪。
遊輪依舊在緩緩向前推進着,不曾爲慘烈的戰場停止片刻,鋼鐵巨輪破開混合着大量木屑的血浪,炮火點亮海上瀰漫的硝煙。
然而虞良只是站在天上的225號房間中,默默地注視着下方,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做。
他在尋找瘋王的蹤跡,在尋找桶人薛武斌的蹤跡,也在尋找着其他目前來看一切疑點人物的蹤跡。
虞娘,黎庚,律師,“時間”,還有隱藏在最深處的桶人根源。
六條已知的時空線中,他處決掉了其中四個桶人根源,故事線的桶人根源逃出,也就是說現在的桶人根源僅僅是原先的六分之二,掌握着六分之二的權能。
以正常角度來看,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極大的削弱了,反觀人類方面,教練擁有着根源之劍,養蜂人、魔術師和程序員都擁有着近似於根源怪談的能力,還有血風噬蛇、陰影“之”、桌面寵(其實沒什麼用)、心室中的元神和一些其他可能提供幫助的根源怪談。
目測的話,優勢應該在我纔對。
然而此刻的虞良心中只有一種說不出的窒息感,他已經在自我的能力範圍內將終結日前的準備做到了最好,戰場上的人類方也是穩穩佔據着優勢,但正常人都能想明白,這種唾手可得的優勢遠比艱難的慘勝更出乎意料。
只剩下最後幾個小時了,桶人根源到底在隱藏些什麼東西呢?
越是如此思考,虞良的心中就越是憂慮重重。
身爲作家,他本身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戰鬥力的,因此身居高位擔任了戰場總指揮的職責,簡單來說就是負責棋子的調度。
海洋便是棋盤,遊輪和無數的桶類生物就是棋子,而與他對弈的則是尚未露面的桶人根源。
第一階段,清理周邊一切桶類生物。
武器彈藥可以全部投入到這個階段使用,只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消耗最大的有生力量即可。
同時,創始席和部分怪談生物可以在保留自身體力的情況下輔助清理,他們的能力在對抗根源怪談時可能沒有什麼用處,但清小兵是真的快。
至於更加強大的根源怪談們……
虞良不打算先手使用,先露面總歸是會吃虧的。
成千上萬的蜂羣在海面上如狂風席捲而過,它們的身體強度很高,又被特地設計成了鋒銳的模樣,超高速的移動中可以輕易地將攔在面前的一切事物都撕得粉碎。
而魔術師懸浮於無數桶人的上方,隻身釋放出無數雷電籠罩海面,大片的桶人被電得焦糊,隨後他又利用火焰點燃了剛剛因電解了海水分解出來的氫氣,劇烈的爆炸轟然作響,幾乎要將整片海洋掀翻過來。
血肉與木桶碎片一起隨着爆炸飛濺,一些混合物被這股爆炸的力量拋向高空,朝遊輪的位置飛來,幸好有一面半透明的光牆攔住了它們,緊接着這面光牆便被炮彈擊碎,血水肉沫木渣如瀑布一樣傾斜而下。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引起的爆炸很可能會導致感染病毒落到遊輪上,魔術師抱歉地衝着遊輪上程序員的方向揮了揮手。
就在魔術師分神的一瞬間,渾濁的暗紅色海水中猛然竄出了一道迅疾的身影,一張血盆大口筆直地衝空中的魔術師而去。
“真來了,當我大變活人白練的嗎?”魔術師小聲地嘀咕一句,渾身冒出扭曲的金屬光澤,待光澤消散退去,持劍的教練赫然出現。 шшш •ttKan •¢○
須臾之間,教練已經揮出了數十刀,將來襲的桶人分割開來,只留下身體的主體部分,而他的身體因重力下降,又恰巧落入了魔術師爲他開啓的傳送門中。
下一刻,教練重新回到了遊輪上,隨後便是零零散散的肢體、血肉和木桶一起摔在空曠的甲板上,發出噼裡啪啦的粘稠聲響。
“你們……你們是……”被活捉的雙頭桶人瞪大眼睛看着周圍的幾個創始席,臉上閃過了一瞬的驚詫,但轉而就再次變得猙獰起來,“你們該死!”
桶人薛武斌。
在元神的計算中,釣到桶人薛武斌的概率其實並不算太高,因爲這樣的陷阱實在是太過於幼稚了一些,桶人薛武斌又融合了攻略組精心培育的S1,智商不至於這麼低。
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是出乎虞良的意料。
“保持安全距離。”程序員輸入代碼,修改了桶人薛武斌與衆人的距離,順便還爲其增添了一個“反向”的指令。
“薛武斌……”教練的目光落在桶人薛武斌的身上,神色有些複雜。
“哈哈,真的是你們呀。”薛武斌的臉突然又舒緩開了,“老朋友們,老朋友們。”
他環視過周圍衆人:“還有好多的新朋友,你們是來圍剿我的嗎?不對,這裡明明是桶人副本內部,爲什麼你們都沒有變成桶人?”
薛武斌瞪大了眼睛,聲音逐漸變得暴躁起來:“爲什麼你們都沒有變成桶人?!爲什麼只有我一進來就變成了桶人!”
“因爲你倒黴啊衰仔。”薛武斌頭顱邊上的S1冷嘲了一句。
“閉嘴!”薛武斌立刻衝着S1大吼一聲,然後又用着噙滿淚珠的眼睛看向教練,“你知道的,我很聰明的,我沒用多久就想到了解決桶人根源的辦法,我合成出了很多有用的東西,在這裡,我作爲工程師是如魚得水,但是爲什麼呢?爲什麼我剛進入副本就變成了桶人?再也沒有機會變回玩家,再也沒有機會離開這個該死的副本了!”
“冷靜,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再受到桶人根源的影響了。”教練皺起眉頭,他能夠感覺到薛武斌的絕望,但很可惜,他沒有辦法緩解對方的絕望,反而要在這裡裝模作樣地勸告對方冷靜。
“沒用的,這傢伙永遠都是這麼瘋癲,他成了最強的桶人,也吃了最多的桶人。”S1再次吐槽一句,然後呵呵笑着看向衆人,“要我說,你們最好是趕緊殺了他,趁着他現在還傻乎乎的,等他想要你們陪他了,在場的各位一個都走不了。”
“你閉嘴,你別說話,我怎麼可能傷害我最好的朋友們呢。”薛武斌怒視着S1,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張開了嘴,大量的涎液從他的嘴角溢出來,“等會兒,你看起來也有些好吃。”
在場的其他人面面相覷,對於這樣的情況不知如何是好,最終只能將目光投向從剛纔起就一直沉默着的許辭兮。
“哥。”許辭兮開口道,一聲簡單的問候就讓薛武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不對,你……你怎麼也來了?”薛武斌震驚地看向了許辭兮,彷彿剛剛他就完全沒有發現過許辭兮的存在一般。
而這個時候許辭兮也恰到好處地對其釋放了能力【快速放鬆】,一定程度上驅散了桶人薛武斌眼中的暴戾。
薛武斌眼眸微微低垂下來,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好吧,看起來我是錯的。”
他悠悠地長嘆了一口氣,然後重新看向教練,看向這個自己曾經最信任的好友:“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個最深處的桶人根源,我只知道祂和所有的根源怪談都不一樣。”
薛武斌思考了一下,他不會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描述上,而是用一種更加精確的方式形容自己的猜測:“祂能夠進食桶人的記憶,找到其中有關‘根源怪談’的部分,祂的能力根本不是奪取,而是演化和模擬。只要關於根源怪談的情報足夠準確清晰,給祂時間就能夠模擬出相應的根源怪談規則並展現出50%的效果。”
“就像這傢伙也一樣,他根本就不是我搶奪來的,僅僅是我入侵了記憶後模擬出來的傢伙,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這具身體的主導權。”薛武斌冷笑了一聲,追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你們的記憶中究竟有多少根源怪談?你們的經歷豐富程度將影響祂的進化潛力。”
“這……”即便是教練也是臉色一變,他沒有想到目前爲止得到的桶人根源的情報有根本性的錯誤,一直以來他們都被誤導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個副本遠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薛武斌從這種沉默的氣氛中讀出了什麼,於是嘆氣道:“我明白了,你們現在就往碼頭的反方向離開,不要回頭,桶人根源應該還在消化記憶,這需要消耗海量的時間和精力,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祂的氣息了。趁着這段時間,你們可能還有機會逃離這裡。”
“那你呢?”許辭兮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
“我的話,我並非時時刻刻都能保持清醒,死亡於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薛武斌緩緩地搖着頭。
這個時候,邊上的S1忍不住就驚叫道,“不,你要幹什麼?別浪費啊,你不想……”
S1的話語戛然而至,因爲薛武斌原先被斬斷的木桶上突然生長出了新的肢體,猛地推動他撞向了教練手中的劍,直到完全被根源之劍刺穿才逐漸停下。
直到最後,他似乎是還有着什麼話要說,但他低估了根源之劍對生物的封印作用,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看着許辭兮無奈地笑了笑。
教練沒有動,以他的反應速度其實能夠在薛武斌自殺前阻止,可他不能這麼做。
桶人版本的薛武斌威脅堪比根源怪談,現在這樣就是對大家來說最好的結果。
從薛武斌口中得到的第一手消息準確性應該是最高的,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或許他們真的需要改變一下原定的計劃了,教練擡頭看向了天空中的225號房間,想要與虞良進行商議。
然而現在的虞良卻根本沒空管這件事情,因爲他正遭遇着更加令人頭疼的事情。
有人在225號房間說:“你們的動作很快嘛。”
另一個人說:“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清理掉了30%的雜兵,但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好像是有回溯能力的?”
還有人說:“對啊,回溯能力,而且是隻回溯50%哦。”
在一個整齊的響指過後,海洋上的場景立刻就出現了變化,無數的血肉和木頭沿着過去的軌跡重新拼合成了桶人,重新各就各位,彷彿剛纔的戰鬥僅僅是一場彩排。
不過有人可以證明這並非是彩排,因爲與遊輪相關的一切都沒有迴歸原位,戰鬥人員精力的消耗,彈藥的消耗一去不復返。
甚至……
由於遊輪一直在前進,而桶人的屍體進行了回溯,所以現在的遊輪以零容錯的距離出現在了無窮無盡的桶人們中央。
舉目皆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