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木樁的管理員是劉沛東,沒什麼主管的說法,他只是負責例行性維護工作,我們要是把木樁的一部分損壞了,他就會替換備用零件上去。
劉沛東再來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推着一架輪椅而來,上面坐着的正是之前提到過的副會長,何廣。
副會長看到我們兩個小年輕站在已經啓動的機關木樁前,還灰頭土臉的,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我必須說,你們二人已經有點超出這句話的極限了。”副會長說。
我向他作揖行禮,這世界流行用作揖來表示握手,像我這樣的後輩向長輩行禮的話,對方可以只用點頭並擡起慣用手示意。
“何會長,我和小牛在研究木樁。第一次碰見,有點抓瞎。”我說道,“沒抓到訣竅。”
“哪有什麼訣竅,都是長期練習積累下來的,形成肌肉記憶罷了。”副會長說,同時拍了拍右腿,“聽說過我的事情了吧?小吳,我曾經和你父親共事過,你該知道一個平時少流汗的獵人是什麼下場。瞧瞧我,好好記着,這是你的第一課。”
這事情我知道,我媽跟我稍稍透露過,公會曾經組織了一支隊伍,那會兒我爸還是上位評級,隊伍出去執行遠征任務,要誘導、擊退、捕獲、獵殺多隻已經被追蹤的威脅性大型怪物。
其中有一隻,造成了全隊八成人手傷亡,就是窮奇。
窮奇是古代神話傳說中抑善揚惡的惡神,大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蝟的毛皮、長有翅膀,窮奇的叫聲像狗,靠吃人爲生。
據說窮奇經常飛到打架的現場,將有理的一方鼻子咬掉,如果有人犯下惡行,窮奇會捕捉野獸送給他,並且鼓勵他多做壞事。
古人也把那種不重心意、遠君子近小人的人稱爲窮奇。
後來“窮奇”用來比喻背信棄義之人,《左傳·文公十八年》有云:“少昊氏,有不才子,毀信惡忠,崇飾惡言,天下謂之窮奇。”
窮奇本來是評價爲上位大型怪物,但是那一隻的雙翼纏繞黑煙,身上的尖刺是黑紫色,並且渾身上下充斥着大量的戰痕,明顯經歷過大量戰鬥。
所以其真實的評價應該如後來公會偵查隊記錄的那樣,是應該附加歷戰稱謂的,而且由於其已經發生了生理結構上的變化,根據其來自地獄般的外形與惡魔般的兇殘活動行爲,定特殊個體稱號爲“黑獄魔”。
所謂歷戰,是經歷過殘酷競爭以後倖存的具有相當程度戰鬥素養的極高威脅性大型怪物,特殊個體稱號,則是針對一類身體部分發生變化的同種類怪物。
二者的結合則更是如虎添翼,雖然窮奇本來就是長翅膀的巨大刺蝟虎,其威脅性至少爲大師級別。
就是這隻歷戰黑獄魔窮奇,一抓拍斷了何廣的雙腿,然後把他按在地上,將他的左臂活生生地咬了下來。
當時我父親還有另外幾個獵人臨時組成長槍陣列發起了一次集羣衝鋒,將這怪物的胸口穿成了馬蜂窩,這才終結了整場血腥的殺戮,然而絕大部分上位獵人都已被撕碎和吞吃。
我不想哪壺不開提哪壺,就趕緊錯開這個話題:“何會長,我感覺自己還有點不明白,想問您討教一點太刀的技巧。希望您能教我一招半式,感激不盡!”
“第一天來就想學新的?你這小子看來不是一個木樁就能打發得了的。也行,小劉,你給他演示一下貼身追刀。”副會長笑了。
“好的,副會長。”劉沛東馬上去旁邊的武器庫裡面取裝備。
小牛湊過來:“不是,也教教我唄?”
副會長歪過頭看着小牛憨厚的樣子:“這小兄弟,體格不錯啊,先來二十圈吧,你就需要一個字就行。”
小牛樂了:“啥字啊?”
副會長點頭道:“莽。”
小牛:“啊?!”
我肯定,副會長剛纔一直在暗中偷看,就機關木樁這種硬度,我一刀上去就只能留個印子,小牛一劍可以砍進去一半,絕對是大劍好手,只需要無腦練力量,追求極致一劍就行了,也是大劍的核心思路。
劉沛東拎着一把刀出來,和我手上的是一樣的,鐵刀·甲,爛大街的貨。
我有點失望,原來村長真的帶了一把爛大街的貨來祝賀我的成年禮,我是真的沒啥不同。
原本還想說,我爸是村長的徒弟,能有特殊待遇,弄一把有白斬的刀來用用。
鐵刀·甲是鋒利度爲“紅橙黃”的太刀,砍比木樁的木質結構更硬的東西就會彈刀。
這世界的鋒利度和我前世的遊戲有點相似,鋒利度從低到高依次是:紅橙黃綠藍白紫青黑,老百姓用的菜刀大概在橙斬這個水平,新手獵人的近戰武器一般就是黃斬。
上了下位的話,能接觸到綠斬和藍斬武器,基本上可以做到吹毛斷法、削鐵如泥的程度。
上位獵人多用的就是藍斬和白斬武器了,在命中怪物部位時的阻滯係數更低,手感更好。
大師獵人就基本上不會用白斬以下的武器,一般會盡可能用紫斬,命中的肉質只要不是特別差的情況下,基本上感受不到阻滯感。
再往上,像村長那樣獲得了“皆傳”徽章的大師獵人,就會解除紫斬以上的鋒利度的武器了,據說是名副其實的無堅不摧,必需用特殊方式放置,否則會割裂大地。
有點中子星物質砸穿地球的那種感覺,可能是材料強度高到強相互作用力材質的那種水平了吧,具體不清楚,我媽也不會告訴我這些機密。
劉沛東提前把刀握在手裡,走到機關木樁面前,我看到他也是右手在前,慣用手應該是和我一樣的,不需要做鏡面對稱,可以有樣學樣。
打木樁我可能還不熟,吃點虧情有可原,但是看的話就是另一碼事了。
想當年,我也是兩千小時的太刀老手了,從上古版本就入坑開始狩獵之路,侵淫太刀之道多年。
劉沛東:“開始演示之前,要給你普及一下派生。可能之前你自己練習的時候沒人跟你說,有些派生是可以你自己臨時決定的。”
先展示了將後撤改爲左右側跳的側袈裟斬,這個是我知道但是沒有練好的,主要是重心控制不住,容易摔倒,不算新鮮。
唯一一點是,與遊戲不同,很多招式可以直接使出來,遊戲裡面的側袈裟斬必須接在其他非袈裟斬的招式後面,但是這裡不需要這種預備起手的處理,我們一般叫這種預備處理爲“墊刀”。
再展示了踏步氣刃斬,袈裟斬之後左腳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時三百六十度轉身揮刀,最終右腳跟着跨出去形成弓步,向右上方斜着砍出去,出力很高,攻擊的點也不錯,一看就知道是針對頭部。
這招我也熟悉,和側袈裟斬一樣,不需要墊刀就可以出,比遊戲是方便多了,因爲遊戲裡面的踏步氣刃斬必須接在特殊納刀或者袈裟斬之後才能出手。
我覺得實在是太簡單了,這麼自由的出招,太刀直接無敵。
然後展示了一文字斬,右腳向前踏出一步,向左橫砍一刀,或者右腳踏出後左腳跟着快速往前衝一步,再右腳踏出並出刀,可以有一定位移,但是出刀速度比原地出刀要慢一點。
同樣的,不需要墊刀,而原本這招只能在特殊納刀、踏步氣刃斬或者氣刃斬二之後才能使出。
雖然出招完全自由,但是一千多年的發展論證,太刀的出招只有遵循一定的派生要求,才能最省力的同時出力最大化。
可以連續打十個迴旋斬出去,但是自己暈頭轉向的同時累成死狗,然後被怪物一口咬死,顯而易見的,這種極大的靈活度最終還是要回歸已經非常成熟的派生連段中。
有一文字斬,那就理應有一招由縱斬和轉身縱斬組成的無雙氣刃斬,但是劉沛東沒有演示這一招。
到此爲止,招式的演示完畢,要開始應用演示了。
他看準木樁轉動停下的空檔,走上去縱斬砍木樁右手。
機關開始轉動,在幾乎木樁右轉九十度的同時,劉沛東左袈裟斬,再次砍中木樁右手的同時向左撤步移動了一大步。
木樁完成右轉動作之後,劉沛東正好就位於它的右手邊,避開了隨着木樁右轉而抽來的木樁左手。
劉沛東停頓一秒,木樁寬大的右腳擡起,即將下壓,劉沛東袈裟斬砍中木樁右腿的同時後撤,正好躲開一段距離。
木樁右腳重重地落在地上揚起了塵土,劉沛東一塵不染。
而幾乎是木樁右腳落地的同時,劉沛東緊接袈裟斬之後出踏步氣刃斬,隨着前踏一步,刀鋒正好是再次砍在木樁右腿上。
似乎觸發了機關,木樁馬上開始右轉,但劉沛東一氣呵成,在踏步氣刃斬之後接一文字斬,向左衝出兩步,木樁兇猛而來的左手正好停在他剛纔所在的位置。
隨後劉沛東緊接着出了一刀縱斬,刀落在地上砸出一道淺痕,他本人則以右腳爲中心,逆時針轉身一百八十度,左腳後蹬,一個弓步向前,兩隻手同時用力揮出一刀,直接砍斷了木樁左手。
最後這個縱斬轉身縱斬,兩刀合稱“無雙氣刃斬”,其第二刀最大幅度利用了四肢和腰腹力量,因此出力極高。
不過能無雙斬砍斷木樁的一部分,我個人的服氣的。
至於更服氣的,是劉沛東從第一刀縱斬開始行雲流水般的走位和出刀,和木樁玩一出二人轉,直接給我看不會了。
他全程沒有跑動,也沒有在地上翻滾,完全是靠袈裟斬、踏步氣刃斬和一文字斬在調整自己的位置,貼身出刀的同時迴避攻擊。
雙方都在不斷攻擊,但是使用太刀的人能夠始終保證自己不被打中。
虛假的太刀俠就像我這樣的,抓住空檔砍幾刀就跑,或者拔刀砍一刀就翻滾躲避,還不如去用大劍。
真正的太刀俠就應該像他這樣,外科手術般的精準出刀,飄逸靈活的左右騰挪,一刀接一刀,知道怪物傷痕累累地倒下,而自己片葉不沾身。
我情不自禁地讚歎:“這就是太刀的精髓啊,學廢了,學廢了。”
劉沛東:“無他,唯手熟爾。可以參考一點思路,但是像我者生,學我者死。你要是把怪物當這個木樁,那你肯定玩完。”
我有點好奇:“這個木樁不是完全隨機的嗎?你剛纔是靠背誦套路而不是隨機應變?”
劉沛東:“是隨機應變,這木樁也確實是隨機攻擊的,但是你掌握一個節奏之後跟着感覺走,完全可以做到和我一樣的。不信你試試。”
我:“我馬上就試試。”
誰還不是個鍵盤俠了,我練死木樁十年,怎麼說平時也有點套路,縱斬接袈裟斬還是會的。
於是我上去,同樣的起手,縱斬砍木樁右手,然後袈裟斬後退,它的右轉被我躲開。
我心中一喜,也來出一刀踏步氣刃斬,但是因爲我以前沒有練過這個,只是遊戲裡面以及剛纔見過,實際上用出來的時候動作既慢又不標準,出刀彆扭,然後沒等我看清楚,就被木樁一口唾沫噴出去了。
“你不能正對着它出踏步斬,得帶點兒角度躲開它正面,誘導其轉身啊。你這樣像個愣頭青一樣的,直接送正面去,肯定要觸發水柱攻擊的。”劉沛東走過來把我拽起來,我覺得胸口猛的一下,骨頭斷沒有不知道,隔夜飯確定是要吐出來了。
我:“不成,不成,我緩緩,這一下我吃實了。”
劉沛東:“你別急,動作不標準,我慢慢教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大口喘氣,心想這下出大丑了,要被罵。
結果環顧四周,副會長早就不在這裡了。
“先學會蹭刀,之後再教你追刀。”劉沛東安慰道。
“不是,這個不就是追刀嗎?全程貼着砍。”我驚問道。
“這是蹭刀,主要在躲啊。追刀是防守反擊,要迎着攻擊去砍的,怎麼能是一回事呢?”劉沛東同樣驚問道,“不是,你們新手到底對太刀有多大誤解啊?!”
我感覺心肺驟停,眼前直髮黑,原來自己兩千小時的鍵盤俠太刀使,就是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