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葉念桐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厲御行的神情落寞下來。他轉身,走進客廳。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一個熟記於心的手機號碼。
那邊嘟嘟響了兩聲,就被人接起,“hello?”
厲御行推開玻璃門,順着門前的橋往前走,這裡搭了一座橋,可以欣賞海上風景,也可以吹吹海風。他走到小橋的盡頭。前面就是碧綠的海水了,帶着腥氣的海風撲面而來,吹亂了他額前的劉海。他回頭看了一眼別墅,確定葉念桐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他才道:“陸澤,是我。”
陸澤今年不休假,在診所裡值班,看到馬爾代夫打來的電話,他已經猜到,他起身將門關上,並且反鎖了,說:“御行。有事?”
“早上,我出現了短暫的失憶。”厲御行握緊身邊的護欄,他之所以發那麼大的脾氣。也是因爲他突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陸澤蹙起眉峰,俊朗的臉上滿是擔憂,“大概持續了多久?”
“幾分鐘,又好像很久,陸澤,我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了?”
“是,御行,我建議你馬上接受治療,如果你擔心抽不出時間做手術,我們先進行放射治療。把病情控制住,不再惡化。等你安排好公司的事,我希望你能接受手術,手術是根除腫瘤最有效的辦法。”陸澤凝重道。
厲御行看着遠處蔚藍的天空,眸裡掠過一抹淡淡的憂鬱,半晌,他說:“我知道了。”
“御行,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有太多的負擔,近年來國內對腦瘤的研究有了很大突破,你要決定接受手術。我會去請國外最權威的腦瘤專家,親自爲你做手術。至於術後恢復的情況,你更不用擔心,你會好起來。”陸澤心知,厲御行這個人太過強勢,不會允許自己變得不堪一擊。
“嗯,我掛了。”厲御行掛斷電話,他收回目光,轉身看到站在門前的葉念桐,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問道:“什麼時候下來的,怎麼不出聲?”
葉念桐笑眯眯道:“剛剛,你跟誰打電話,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揹着我養小情人了?”
“養小情人也只養你一個。”厲御行略微放了心,他幾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攬在懷裡,用力抱緊,“桐桐,我愛你,我愛你!”
葉念桐心裡一甜,臉上的笑意更深,“怎麼突然跟我說這個,真是養小情人心虛了?”
厲御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說:“走吧,進去吃飯了。”
葉念桐覺得他今天怪怪的,早上起牀發脾氣,還有剛纔他眸底揮之不散的憂鬱,她偏頭看他,“御行,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沒事,別擔心,我很好。”厲御行搖了搖頭,“走吧,吃完飯,我們去潛水。”
吃完飯後,厲御行帶着葉念桐出門去潛水,海底世界的一切,對於葉念桐來說,都是新奇的,厲御行帶着她在海底遊覽了一圈,直到潛水教練提醒他們該上岸了,他們才返回岸上。
返回岸上,葉念桐腦海裡還回蕩着剛纔看到的景象,與五彩繽紛的魚兒們一起遊戲,那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不過就是累,在水裡還不覺得,一上岸就感覺累得人快虛脫了。回去的路上,她軟軟的靠在厲御行懷裡,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麼累?”厲御行伸手將她的頭髮撫到耳後,愛憐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問她。
“嗯。”葉念桐在他懷裡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迷迷糊糊時,她感覺到車子停下來,有人將她從車裡抱出來,過了一會兒,她被放進柔軟的牀鋪裡,她翻了個身,在枕頭上蹭了蹭,繼續酣睡。
厲御行坐在牀邊,眼神憂鬱的看着她,看了許久,他才起身拿起相機,對着牀上的她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去電腦旁,將這幾天拍攝的照片都拷貝到一張u盤裡,轉身下樓。
他拿起車鑰匙,出了別墅,坐進停在別墅前的觀光車裡,開車去市裡。他找了一家照相館,將剛纔拷貝的照片洗出來,然後又去了一趟瑞士銀行。島扔狀弟。
將照片和u盤放進銀行保險櫃裡,銀行工作人員問他,“厲先生,你打算什麼時候來取?”
厲御行沉吟半晌,說:“四年後的今天,若我還沒來取,請你們務必打電話通知我來取。”
“ok,我知道了。”
從瑞士銀行出來,厲御行開車回到別墅,別墅裡一片漆黑,他開門進去,按開了玄關處的燈,換了鞋子,他上樓去房間裡看了看,葉念桐還在睡,他轉身下樓,去做晚飯。
他剛做好晚飯,就聽到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他走出來,就看到葉念桐揉着眼睛下樓來,他笑問:“醒了?”
“嗯,我想起要給你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的,就醒過來了,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你餓壞了吧,我馬上去做飯。”葉念桐下樓來,緩緩走到厲御行身邊,厲御行張開雙臂抱了抱她,“我已經做好飯了。”
“啊?你怎麼不叫我?”葉念桐懊惱的直拍額頭,來這裡六天,每天都是厲御行做飯,她實在過意不去。
“我們是夫妻,還分你和我,好了,去洗洗手,準備開飯了。”厲御行鬆開她,將她往洗手間方向推去。葉念桐無奈,轉身進了洗手間。
厲御行將飯菜端上桌,等葉念桐洗完手出來開飯。
葉念桐洗完手出來,走到餐桌旁,看到滿桌豐盛的晚餐,她崇拜的看着他,“哇,好豐盛,我有口福了。”
“坐下吃吧。”厲御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夾了一隻?蝦到自己盤子裡,細心的把肉挑了出來,然後放進她面前的盤子裡,“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葉念桐拿起筷子,將肉送進嘴裡,蝦肉味美鮮香,她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太好吃了。”
厲御行滿足的笑了起來,兩人開開心心吃完這頓,在馬爾代夫的最後一頓晚餐,氣氛很溫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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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御行和葉念桐二人轉了一趟班機,回到厲家大宅,已經晚上十點。國內天氣很冷,這麼晚了,厲政楷夫婦卻依然等在停車場迎接他們。
葉念桐下了車,飛快的跑過去,熱情的擁抱了溫嫺與厲政楷,厲御行雙手插在褲兜裡,看着她與父母熱情擁抱,他眸底盡是笑意。
“桐桐,玩得開心嗎?”自從意外流產事件後,葉念桐就再也沒有這麼親近過她,溫嫺心情好得不得了,覺得兒媳婦這次出去,心情又變回了以前的開朗。
“嗯,媽媽,馬爾代夫太好玩了,等下次御行有假,我們全家一起去,那裡真是人間天堂,御行還帶我去潛水了。”葉念桐嘰嘰喳喳的說道。
溫嫺微笑道:“你這麼喜歡,我叫御行在那邊買套別墅,你有假時,可以隨時飛過去度假。”
“去得太勤了,也就沒有意思了。”葉念桐垮着臉道,要真是把馬爾代夫當成自家的後花園了,那就失去度假的心情了。
“說得也是,累了吧?我看你臉都曬黑了,明天早點起來,媽媽陪你去spa。”溫嫺看着她,皮膚黑了點,但是更健康了。
葉念桐幽怨的看着溫嫺,“媽媽,您怎麼戳我痛處啊,不過御行曬得更黑,現在已經是黑臉包公了。”
溫嫺和厲政楷看向兒子,果在曬得很黑,大概是戴了墨鏡的緣故,眼周的皮膚還是白皙的,看起來有點滑稽,厲政楷爽朗的笑起來,“御行,看來你們真的玩得很開心。”
“是啊,爸爸,什麼時候你也帶媽媽去馬爾代夫,媽媽身材這麼棒,穿比基尼肯定特別漂亮。”葉念桐吭哧吭哧的笑起來。
“去,拿我開涮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溫嫺作勢要去撕她的嘴,葉念桐尖叫着躲到厲御行身後,父子倆都笑了起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往梧桐院走。
婆媳倆在前面走,父子倆在後面,司機拎着他倆的行李遠遠的跟在後面。厲政楷掃了兒子一眼,“你有心事?”
厲政楷是律師,那雙眼睛老毒了,兩人剛度了蜜月回來,兒子這臉上雖然笑着,但是總感覺是霧裡看花,顯得心事重重。
厲御行搖了搖頭,“沒有。”
厲政楷停下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御行,我們是你的親人,你要有什麼事,不要瞞着我們。”
“爸,我真沒事,對了,我們離開的這幾天,有沒有出什麼事?”厲御行顧左右而言他,他已經習慣,再苦再累,都一個人扛。
“宋家出了點事,不過現在已經擺平了。”厲政楷說。
“宋家出了什麼事?”厲御行挑了挑眉,他們離開國內後,就一直關機,除了跟爺爺和父母拜年,他們就沒關注過國內發生的事。
厲政楷將前些日子發生的事,言簡意賅的說給厲御行聽,厲御行聽完,說:“沒想到宋清波竟是這樣重情重義的人,但是這對家珍來說,不是好事。”
“我看你妹妹這顆心,已經撲在了宋清波身上,收不回來了。”厲政楷搖了搖頭,說。
厲御行蹙起眉頭,看樣子沈遇樹是沒機會了。眼見着訂婚日期越來越近,家珍的心越來越偏向宋清波,沈遇樹那邊似乎也完全放棄了。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家珍與宋清波訂婚,是一定會受到傷害。
溫嫺在前面聽着,她停下來,回頭看着父子倆,說:“這不是好事?反正要結婚的,就是誰比誰多付出一點,總比兩人互看不順眼好。”
葉念桐沒說話,心裡卻也擔心起家珍來,宋清波有一個相戀了四年的女友,還跟這個初戀在國外同居了三年,這種感情,哪是輕易能夠取代的。
厲政楷說:“你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到時候你女兒回來找你哭,你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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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去了,厲氏初八開工,厲御行忙得腳不沾地,等他將手裡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已經三月中旬了,再過三天,就是宋厲聯姻的大好日子。
這天下午,厲御行提前下班,拉着沈遇樹去老地方。沈遇樹答應幫他一年,等家琛上手後,他就離開。但是隨着宋厲兩家聯姻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心情指數就越來越低落。
厲御行懂他心裡的苦悶,但是他招已經支了,他不用,他也是沒辦法的。除了陪着兄弟醉一場,他別無他法。事情已經走到今天這地步,爲了宋厲兩家的利益,他也不能再支持沈遇樹了。
車停在酒吧前面,兩人先後下了車,司機將車開離,他們走進去。開了間包廂,侍應生剛把酒送上來,沈遇樹就抱着酒瓶喝了起來,“御行,來,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厲御行拿起一瓶啤酒,與他碰了一下,看他不要命的喝法,他去拉他,“遇樹,別這樣喝,容易醉。”
“我就是要醉,醉死過去,這顆心就不會痛了。”沈遇樹拍開他的手,太難過了,他什麼方法都用盡了,但是依然挽不回家珍的心,她固執的越走越遠,明知那是火坑,她也堅定不移的跳下去,真是太可恨了。
厲御行爲好友感到難過,他嘆了一聲,“遇樹,你就是醉死在這裡,家珍還是要跟宋清波訂婚,接受現實吧,你們已經錯過了。”
“我不相信,家珍曾經那麼愛我,我不相信她會跟宋清波訂婚。”沈遇樹仰頭又灌了一口醉,他心痛得幾乎快要麻痹了,爲什麼他們錯過,就是一生?
厲御行喝酒,不知道該怎麼開導他,四年,他有四年的時間可以去挽回家珍,偏偏在家珍與宋清波有了婚約時,他纔來着急。有句話說得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已經失了先機,怎麼贏回家珍?
這一晚,沈遇樹喝了很多酒,喝到後面,他趴在桌上痛哭起來,他說:“御行,你知道四年前,我做過一件最混賬的事。我到現在,還悔不當初。”
“什麼?”厲御行也喝得有些迷糊了,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我跟別的女人上牀了,被家珍捉姦在牀,我百口莫辨。後來我才知道,我媽在我的湯裡下了藥,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我跟那個女人,什麼事也沒發生,你說我冤不冤?”他就是男版的沈竇娥,一年前,他好容易跟那個女人解除了婚約,卻無顏回來求家珍原諒。
若不是知道她要跟宋清波訂婚,他還鼓不起勇氣去追回她。但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遇樹,讓家珍心無旁鶩的訂婚吧。”厲御行醉倒前,跟沈遇樹說了這麼一句話。
沈遇樹眼淚直流,他顫抖着手,拿出手機,撥出那個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撥出去,然後一遍又一遍的失望。
許久,手機終於通了,他有片刻的清醒,“家珍,是我。”
厲家珍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茫茫夜色,她安靜的聽着,沒有出聲。沈遇樹知道她在聽,他說:“家珍,我知道你在聽,你不想說話,沒關係,我說,你聽。”
“從你十二歲,我奪走你的初吻那天起,我發誓,這輩子,你就是我的新娘,除了你,我不會娶別人。四年前那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除了你,我不想上別的女人。我用盡渾身解數,纔將婚約解除,我想,解除了婚約,我才能重新追求你。對不起,四年前,我無心傷害你,但是卻傷害了你。現在,我對你耍橫,我對你霸道,都是因爲我還愛着你,我愛你,家珍,你聽到了嗎?”
厲家珍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遲來的告白,生生將她的心撕碎,可是怎麼辦,遇樹哥哥,我們已經太遲了。
“家珍,我愛你,我愛你。”手機顯示弱電,忽閃了一下,自動關機了,沈遇樹還恍然未覺,他說:“家珍,如果你還愛我,後天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嗎?”
電話突然斷了,厲家珍看着暗下來的屏幕,上面顯示着通話已結束,她靠着落地窗玻璃,緩緩滑坐在地上,捂着眼睛無助的痛哭起來。
一邊是有可能永遠不會愛上她的宋清波,一邊是對她深情依舊的沈遇樹,她以爲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但是沈遇樹這通電話,卻讓她全面崩潰。
沈遇樹是她兒時就愛上的人,她在他身後追逐了他八年。其實她知道,從來就不是她一個人在追逐,因爲她每次轉身時,她都能感覺到身後傳來他深情的注視,沈遇樹愛她,她知道。
而宋清波,她以爲他會是她的救贖,但是她在他身邊,哪怕是在他懷裡,也感覺不到他的心。她真的能擁有她想要的生活嗎?嫁給他,會不會是她人生的另一場浩劫?
她不知道,抉擇,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