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氣氛,比張媽的眼神更詭異。
厲御行牽着葉念桐過去坐下後,季媛媛自發的坐到他們對面。滿臉微笑,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張媽,給我一副碗筷。”
張媽剛纔一直在廚房裡忙碌,哪裡知道季媛媛來了,此刻看見她,跟見鬼一樣驚悚。更別提她還一臉笑容,往日她何曾對她和顏悅色過?
張媽戰戰兢兢地去了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出來,放在季媛媛面前。季媛媛像是變了一個人,她拿起筷子,笑盈盈地望着對面兩人。像女主人一樣,對葉念桐說:“桐桐,你有好幾年沒嚐到張媽的手藝了,快嚐嚐吧。你回來,張媽別提有多高興了,這菜都做了一桌呢。”
葉念桐中午在飛機上,沒吃什麼東西,下午又在醫院裡擔驚受怕,心情起伏太大,這會兒早就餓了。可看到季媛媛,她就沒胃口了。
她跟厲御行雖然是彼此相愛,但是厲御行和季媛媛是公認的未婚夫妻,她坐在這裡。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剛纔季媛媛說讓她做妾的話,她心裡膈應得慌,哪裡還吃得下。
她起身站起來,對厲御行說:“御行。你們吃吧,我上去看看慢慢醒了沒有。”
她退開椅子,剛要走,小手一緊,她垂眸看去,厲御行的大手包裹着她略顯冰冷的小手,他說:“我們一起去。”
厲御行也跟着站起來,牽着葉念桐就要往餐廳外走去,季媛媛見狀。啪一聲擱了筷子,睨着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眯了眯眸,“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怎麼說以後孩子也要叫我媽媽。”
厲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妾生的孩子,不能叫妾叫媽媽,只能叫正房的太太媽媽。季媛媛待在厲宅四年,進進出出,也是有所耳聞的。
雖然從厲政楷這一輩,就沒再娶過妾,但是規矩還在,就不能破。
所以季媛媛不肯輕易放棄,哪怕跟葉念桐共享一個男人,哪怕賠上自己一輩子。她也要讓葉念桐不好過。只有她不好過,厲御行纔會不好過。
葉念桐倏地轉過身去,盯着季媛媛,“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嗎?厲家有這樣的家規,妾生的孩子交給正房養。”季媛媛這語氣,就好像已經認定了,葉念桐會是厲御行的妾。
厲御行眉頭堆成了一座山,他低喝一聲,“夠了!”
季媛媛聳了聳肩,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她也不求厲御行對她有什麼好印象了,她現在賭的就是那口氣,她要成爲厲御行的妻子,厲家的當家主母。所以她豁出去了,也壓根不在乎厲御行的態度,“我不過是好意提醒她,難道我說錯了?”
“季媛媛,在我下來之前,我希望你已經離開,不要逼我把你扔出去。”厲御行盯着她,語氣森冷。厲御行說完,攬着葉念桐上樓。
葉念桐心裡五味雜陳,她沒有打算給厲御行當妾,如果厲御行娶季媛媛,那麼她會帶着慢慢離開,回g市去,一個人好好生活。
可是聽到季媛媛說,慢慢得叫她媽媽,她心裡就膈應得難受。她當成命一樣的兒子,怎麼可能允許他叫別的女人媽媽。
葉念桐掙開厲御行的手,緩緩走到季媛媛身邊,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跟御行復婚,我絕不允許我的兒子,叫別的女人媽媽。”
季媛媛冷冷地望着她,眼前這雙瞳仁,染了怒火,真是漂亮啊。可就是越漂亮的事物,就讓她恨不得狠狠毀掉。
兩人互視對方,氣氛劍拔弩張,誰也不肯向對方示弱,那模樣就像要拿目光殺死對方。
半晌,季媛媛率先移開視線,敗下陣來。她輕笑道:“桐桐,不要逞口舌之能,事實你永遠改變不了。”
葉念桐攥緊了拳頭,她轉身就走。如今的她,再不是四年前爲愛情孤勇奮戰的那個葉念桐了,現在她在乎的東西越多,就越會被季媛媛制肘,她承受不起。
眼看着葉念桐的身影消失在緩步臺後,厲御行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季媛媛一眼,什麼話都沒說,轉身上樓。
季媛媛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離開,她重新坐下,看着一桌豐盛的佳餚,她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美味可口的飯菜,送到她嘴裡,卻味同嚼蠟,讓她難以下嚥。
可是爲了爭這口氣,就算她不受待見,她也要堅持下去。當不了厲御行心中的那個人,她就要成爲他的妻子,讓他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她。她不幸福,她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張媽站在餐廳與廚房的相接處,看着他們爭吵,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大少爺對季媛媛沒有感情。其實這四年,季小姐對大少爺的用心,她看在眼裡也感動在心裡。此刻瞧她孤伶伶的坐在那裡吃飯,十分可憐,她輕嘆一聲,上前一步,勸道:“季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賭氣嫁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會痛苦一輩子。”
季媛媛心裡本來就難受,再聽張媽用同情的語氣規勸她,她“啪”一聲放下筷子,擡頭盯着張媽,冷聲道:“這裡何時容你一個下人說話?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張媽好心被驢踢,她閉上嘴,回廚房裡去了。
餐廳裡徹底安靜下來,季媛媛怔怔的坐在那裡,眼淚啪嗒啪嗒滾了下來。爲什麼她守在他身邊四年,卻依然打動不了他的心?團住在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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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主臥室,葉念桐開門進去,完全陌生的格局,讓她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牆面裝修風格,是鐵灰色的,屋裡的擺飾與擺在正中的大牀,都是偏冷色調的灰色,包括牀上的被套,顏色也是一成不變的灰。
她愣了幾秒,看到牀上微微突起的地方,她快步走進去。這間臥室的格局,跟四年前完全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像個單身男人的房間,但是細節上還是不一樣。比如灰色牀單上,會有些手工刺繡,比如牀頭的燈,是溫馨的淺粉,比如牆上的裝飾,會是提亮整個房間的現代藝術畫。
這些小細節,都說明了,這個房間的一切,是另外一個女人在打理。
葉念桐知道,自己在這裡吃飛醋無際於事,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四年時間,到底能夠改變些什麼呢?而她又在堅持些什麼?
她緩緩走進去,來到牀邊,看見慢慢側着身體,睡得正熟。小臉紅撲撲的,還微微打着?。孩子的世界最單純,什麼也不想,只認準那個對自己好的人。
十四年前,若是她預見,遇到厲御行會承受這麼多的痛苦,她是否會少點執念?
她蹲在牀邊,伸手輕輕撫着慢慢紅撲撲的小臉,他是她的寶貝,她怎麼允許他叫別的女人媽媽?她真的是小看了季媛媛,搶了她男人不說,現在還要搶她兒子。
做妾?做她的青天白日夢!
門口傳來腳步聲,她擡頭望去,就見厲御行逆着光而來。
葉念桐望過來那一瞬間,厲御行在她眼裡看到了動搖,那是他最害怕的東西。就算他一直要她保證,不離開他,但是他還是擔心害怕,怕一醒來,她就已經不在。
幾步過去,他彎腰將她從地上拽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聲音霸道:“不許動搖,不許放棄我,聽到沒有?離開的念頭,你想都不要想。”
他抱得很緊,彷彿要將她勒進他的骨血裡,她心口微澀,原來不止她沒有安全感,他也沒有。
剛纔,她確實動搖了,想要抱着慢慢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四年的時間,證明她可以承受住失去他的痛苦,可是她承受不住失去慢慢的痛苦。想一想那些民國電視劇裡,小妾生的孩子被正室虐待,而小妾連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她就像看到了自己跟慢慢的明天。
爲了愛一個男人,失去孩子失去尊嚴,她做不到!
“御行,我害怕。”
厲御行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不要害怕,我不會娶她,也不會讓你當妾,桐桐,你什麼都不要想,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痛苦,不是讓你來承受這些壓力。把這些事情交給我,我來辦,你只需要在我身邊幸福就夠了。”
“我還是害怕,我不該跟你回來,我不該貪圖本已不屬於我的東西。”葉念桐低聲道,她討厭現在的自己,不夠勇敢,可是季媛媛的話,已經徹底讓她方寸大亂。
厲御行急了,“桐桐,我不許你這樣說,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不是你,是季媛媛。當年我執意跟你離婚,一是因爲我的病,我不願意拖累你,二是季家手裡握有你私營中天集團的證據。我之前不願意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胡思亂想,可是現在我再不說,你就會永遠認爲自己是罪人,這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桐桐,我愛你,看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不要覺得有壓力,這一切本來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