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報會比較沉悶。
自始至終,政法委書記,嚴打領導小組副組長劉偉鴻同志,都沒怎麼說話。辛明亮也沒怎麼說話,只是傾聽。市委書記王時恆總覺得有點不大對頭,冠冕堂皇地說了幾句官樣文章,就宣佈散會了。
劉偉鴻不徐不疾地合上筆記本,緩步走出會場。薛博宇,夏寒,安子軒緊緊相隨,臉色都很陰沉。
田寶山似乎想要過來和劉偉鴻說幾句話,見了這個架勢,猶豫一下,也就回了自己辦公室。
“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剛剛一到劉偉鴻辦公室,夏寒就炸了,怒氣衝衝地吼道。
薛博宇嘆了口氣,說道:“很簡單,慢慢拖。”
夏寒叫道:“拖?再怎麼拖也沒用!那些混蛋,犯的都是死罪。多拖幾個月,他們就能活了?”
薛博宇搖搖頭,說道:“賴天佑他們死不死,沒人關心。拖下去的主要目的,是等着省廳培訓的那批人回來!”
市局抽調到省廳去參加培訓的第一批幹警,已經培訓了三個月。省廳那邊,宣佈再延期培訓一個月。但再怎麼延期,也不能無限期地拖下去。抽走的這批人,基本上都是彭宗明的嫡系心腹。等他們回到局裡,只怕劉偉鴻又要花很大的精力去進行內部整頓。而且這批人一回來,就得重新工作。到時候很多案子,他們俱皆會插手進來。
辛明亮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制約劉偉鴻的權力,讓政法系統完全置於他的掌控之下。劉偉鴻要想施展手腳,就必須聽辛明亮的。
夏寒脖子一梗,怒道:“那又怎麼樣?就算他們回來,也得秉公辦案。誰敢包庇犯罪分子,誰就是死路一條。”
薛博宇還是輕輕搖頭。話是這麼說,但真正辦起事來,又豈能如此簡單?而且在劉偉鴻的不斷“薰陶與教導”之下,薛博宇現在也不僅僅是隻會辦案子的刑偵專家了,對於政治鬥爭的複雜姓,漸漸有了一些瞭解和心得。薛博宇本就是極其聰明的腦袋,一旦拿出鑽研案子的精神來鑽研政治鬥爭,怎麼說都不可能一無所得。
劉偉鴻來久安,乃是帶着“政治任務”的,如果在久安被辛明亮壓制住了,就算劉偉鴻自己想慢慢來,只怕省裡那些大人物,未必有那麼好的耐心。
夏寒正怒氣衝衝,他的大哥大驟然震響起來。
“喂!”
夏寒按下接聽鍵,對着電話悶聲悶氣地應答了一聲。
“老大,又是假報案。工農路那邊的保安,是假的,我們趕過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媽的,又是有人在搗亂!”
電話那邊的人,脾氣似乎很不平和,對着夏支隊,也是罵罵咧咧的。這倒真像是夏寒帶出來的兵,就沒有幾個是斯文人。
“王八蛋!又是什麼人在搗亂?”
夏寒勃然大怒。
“不知道,問過公用電話的老闆了,老闆說那個人,他也不認識。估計又是個混混!”
“我知道了!”
“老大,那以後怎麼辦?接到報案,還要不要出警?”
“當然要出警了。這還用問?”
“可是,老是這麼搗蛋,咱們要累死了……他媽的,這些王八蛋!”
夏寒沒好氣地說道:“本來就是那些王八蛋的計謀,咱們再累,接到報警電話,也得出警。萬一是真的呢?告訴大家,都機靈點,只要抓住這些報假案的傢伙,給我狠狠地整。”
電話那邊很氣悶地答應了一聲。
薛博宇雙眉緊緊蹙了起來,說道:“又是報假案?”
“是啊,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起了。再這麼整下去,咱們的巡警就累死了,正常的巡邏壓根就保證不了……他奶奶的,這些混賬東西,還真跟咱們耗上了!”
夏寒氣哼哼地說道。
劉偉鴻微笑說道:“夏寒,坐下,先歇口氣,喝杯茶再說吧。不管是什麼事,太心急了總是辦不好的。”
說着,劉書記指了指沙發。至於劉書記自己,早就已經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端着一杯熱茶,喝得有滋有味,似乎彙報會上的事情,並未影響到劉書記的心情。
巡警大隊和110機動大隊建立起來之後,久安市的社會治安狀況,大爲好轉,至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大規模的街頭流血衝突了。幾個大流氓團伙都開始約束手下的小弟,不要往槍口上撞。但這並不意味着,那些流氓地痞就這樣消停了。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有人利用街頭巷尾的公用電話報假案,調動110機動大隊和巡邏警察四處出警。跑到現場一看,卻是風平浪靜。
這樣的事情,偶爾發生一兩回,倒也沒什麼。關鍵是發生的頻率極高,一天好幾次。比如今天,就發生了三次,也難怪夏寒氣得跳腳。以夏支隊的脾氣,怎能容忍別人這樣玩他?
劉書記發了話,夏寒薛博宇安子軒便都坐了下來,薛博宇和劉偉鴻並排坐在長沙發裡。劉偉鴻抓起茶几上的香菸,遞給他們。
“書記,這樣子搞下去,確實比較被動了。咱們要快,他們就要緩一緩。咱們搞武裝巡邏,他們就搞假報案。”
薛博宇點起煙來,抽了兩口,有點鬱悶地說道。
劉偉鴻笑而不語。
一般情況下,他並不會隨便去指點手下怎麼開展工作。尤其是業務工作。劉書記並不認爲自己的是萬能的,業務工作,薛博宇他們應該比他更有辦法。
夏寒抽了幾口煙,忽然說道:“書記,薛局,我看報假案這個事情,還得着落在彭英安身上。要我說,乾脆把他抓起來算了。反正證據也差不多了。”
薛博宇和安子軒俱皆一愣,隨即便望向劉偉鴻。抓捕彭英安,毫無疑問,將是“總攻”的開始。這樣的決心,必須由劉偉鴻來下。
劉偉鴻微微一笑,反問薛博宇:“老薛,你覺得呢?”
薛博宇沒有馬上回答,仔細想了想,說道:“如果要抓彭英安的話,就必須把沈雲天,封況那幾個團伙,一起都抓了。不然,只要我們一抓彭英安,沈雲天封況他們,肯定會跑。”
“那就全部都抓了唄,正好一鍋端!”
夏寒一揮手,很豪氣地說道。
久安市的流氓團伙不少,大大小小十好幾個。目前已經覆滅的,大團夥就是賴天佑那一幫,小團伙像李家嶺三個,王飛和邵明正等幾,只佔了整個久安流氓黑惡勢力的小部分。沈雲天,封況和另外兩個大團夥,纔是久安黑惡勢力的“骨幹中堅”。單是骨幹成員,怕就有三四百之衆,要一口氣全部抓起來,市公安局的人手,明顯不夠。薛博宇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在準備不是十足充分的情況下,先抓彭英安,那就是打草驚蛇,沈雲天封況等大流氓頭子,一見勢頭不對,馬上逃跑,全國各地流竄,要抓捕起來,難度就大了。或者他們不跑,做困獸之鬥,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過外圍基本清理乾淨,也確實到了該攻堅的關鍵時刻了。
彭英安也好,沈雲天也好,總歸是一定要被收拾乾淨的。
劉偉鴻略一沉吟,說道:“老薛,今晚上,我請客,你把治安支隊和刑警支隊的幾個頭頭,都召集起來,在銀燕大酒店訂個包廂。我私人請客啊。”
這最後一句話,是肯定要加以說明的。因爲大家都知道,劉書記請客吃飯,如果是公款的話,那真沒什麼吃頭,還不如去大排檔嘬一頓。私人請客就完全不一樣了,儘可以點最貴的菜,最貴的酒,總之怎麼高檔就怎麼整,完全不必爲劉書記省錢。
他實在太有錢了。
也唯有劉書記私人請客的時候,才能展現他“頂級紈絝”的奢侈一面。
事實上,劉偉鴻上任三個月,幾乎還沒有公款請過客。
薛博宇一愣,覺得劉書記這個命令,果然大爲蹊蹺。劉書記要請治安支隊和刑警支隊的頭頭們吃飯,這不奇怪。這種事劉偉鴻經常幹,好幾回薛博宇到劉偉鴻這裡彙報工作,談着談着就到了飯口,劉偉鴻便請他吃飯。
有個有錢的老婆就是好。
不過眼下,似乎請客的時機不大對,請客的地點,就更不對了。劉書記怎麼會想起到銀燕大酒店請大家吃飯?這要是傳揚出去,不知道會造成多壞的影響。
原來劉局長也和沈雲天他們是一夥的?
劉偉鴻明白薛博宇的心思,笑了笑,說道:“老薛,去安排吧。”
“好的。”
薛博宇不再猶豫,點頭應諾。
劉書記的很多命令,當時聽上去是有點莫名其妙,但事後總是能夠證明,劉書記是正確的,很有先見之明。這大概也是人家年紀輕輕能夠坐到今天位置上的原因吧,至少是之一。
薛博宇等人在劉偉鴻的辦公室抽了一支菸,喝了幾口茶,見劉書記沒有其他吩咐,便即起身告辭而去。劉偉鴻起身來到辦公桌之後,抓起電話撥了出去。
“你好,裴書記,我是劉偉鴻!”
聽劉偉鴻的語氣,這個電話是打給省委政法委書記裴武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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