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受到這麼一次強取豪奪的威脅之後,邢建中心裡,擔心的並不僅僅是黑哥,他更擔心,自己暴露出了軟弱的一面,沒準陳主任心裡都要生出點什麼想法。
廠子賣給黑哥之後,萬一收不回來怎麼辦?他從來沒給過陳太忠一分錢的好處,而那黑哥說不定就捨得花大錢搞定陳主任。
當然,按說陳主任是不會這麼過分的,邢建中也知道自己是杞人憂天,但是發生在老家的事情歷歷在目,他真的無法控制自己不這麼想。
退一步講,就算陳太忠說的是真的,把黑哥套進來之後再硬性低價收回股權,這種事陳主任在鳳凰絕對做得出來,而且也不虞別人折騰,但是,陳主任是陳主任,他邢建中是邢建中,陳主任扛得住黑哥,他卻是根本無法抵禦可能的報復。
做生意圖個什麼,不就圖個和氣生財嗎?陳太忠的建議聽起來非常解氣,卻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所以他打心眼裡牴觸這個方案。
“陳主任,真要這樣搞的話,那還不如向鳳凰市政丶府報案,”邢建中猶豫一下,終於咬牙說出了這話,“那樣我還能受到政丶府的保護,您說是不是?”
“政丶府的保護?”陳太忠看他一眼,笑着點點頭,眼中卻有一點怪怪的東西,“呵呵,倒也是哦,不過你有證據他說過什麼嗎?”
邢建中聞言又長嘆一聲,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是的,他沒有證據,而且人家黑哥敢衝他下手,就是瞅準了他身後沒什麼勢力,而普通人又怎麼吃得住黑設會的恐嚇呢?
最要命的是,廠子已經在正常運轉了,工程師和熟練技術工人也培養出了不少,從理論講,他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當然,不能否認,真要撇開他由外人全部接手的話,大概還需要一段磨合期。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看來下一步,真是要努力交好鳳凰各方面的勢力了,他拿定了主意,於是苦笑一聲,“以前我真的沒有想到,國內的人能貪婪到這一步,太赤裸裸了。”
“我就聽不慣你這麼說,這跟國內國外有什麼關係嗎?”陳太忠聽得有點不高興了,“資本來到世間,本來就是血淋淋的,你覺得搞出‘金融風波’的索羅斯就高尚一點?”
“還是邢大哥你的防身能力太差了,”荊紫菱聽得就笑,然而,她這話又讓邢建中心裡怦怦亂跳了兩下,你既然也這麼認爲,會不會是也存了吞併我的想法?
在驚弓之鳥面前出言無忌,由此可見,天才美女在人情世故還欠缺了一點,不過她可是好意來的,“太忠哥,你就幫一幫他,直接把那個黑哥的幻想打消算了。”
“用道的手段嗎?”陳太忠聽得苦笑一聲,他自覺最近情商大增,實在不願意用盤外招對付一個小人物,“跟我的身份不太匹配啊。”
“我可不這麼看,黑暗雖然跟光明相對,但是同時又是對光明的補充,”荊紫菱還真是有幾分主見的,嘴皮子也便給,“總有些遊走在法律和道德邊緣之間的事情,需要些變通的手段來處理,太忠哥你認爲呢?”
“這個……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陳太忠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是她說的還真是事實,由不得他否認,比方說他限翻鄺舒城,可不就是借了“穿牆”水羲生尋找證物的本事?
看來就算做了官,也甩不拖跟黑設會的牽連啊——如果真的想盡快平息某些事的話,這一刻,他真的反應過來了,光和暗,不就是手心和手背的關係嗎?“算了,你也不用說了,我馬把那個什麼黑子的叫過來,當面鑼對面鼓說清楚,鳳凰市不是張州人能囂張的地方。”
說完這話,他拿出手機按個重撥鍵,直接要通了鐵手,“鐵手,你跟那個什麼黑子說一聲啊,說是今天晚,我陳太忠在鳳凰擺酒等他,有點事情要商量,要是不來的話……哼,有種他就別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暴走過了,眼下一發飆,連鐵手都禁不住眼皮子跳一跳,“陳主任,到底是啥事兒啊,要不要幫忙?”
“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他談一談,”陳太忠輕笑一聲,“愛來不來,隨他的便了,面子我是給他了,他要真的來不了,呵呵,我會很生氣的。”
黑哥一聽陳太忠有請,心裡登時就打起了小鼓,表面看起來,他敢動邢建中就不怕陳太忠干預,實則不然,說實話,他是看準了陳某人跟邢建中關係一般,而且他這邊也不是沒牌打——他跟林海潮一家的關係極好。
有個極爲明顯的因果,是他動邢建中的理由,張州這邊廠子建起來,並沒有受到來自鳳凰的壓力,這就說明問題了,陳太忠爲邢建中出頭的浴望不是很強烈。
當然,他並不知道,發生在廠子裡的靈異事件就是陳某人出手的結果,而那廝沒有明顯的出頭,只是忌憚張州某個姓錢的老闆背後的組織。
事實,黑哥也爲陳主任準備了點心意,如果邢建中肯乖乖就範的話,鳳凰這邊他準備花費百十來萬搞定陳太忠和相關的人,這年頭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纔是真的——大把錢撒出去,他就不信搞不定鳳凰這幫官僚。
所以說,眼下的局面就不是很妙了,午邢建中去了鳳凰,中午就傳來了陳太忠的邀請,這裡面的味道實在再明確不過了,尤其是這傳話的還是鳳凰黑道數一數二的鐵手哥。
然而,黑哥既然敢撥這個算盤,就有膽子接對方遞來的招數,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富貴險中求,你要我去鳳凰?成啊,不過我得拉個人一塊兒去。
於是,晚的酒宴,就是六個人,陳太忠、荊紫菱、邢建中、鐵手、黑哥和林海潮的兒子林立,當然,房間外面的人也很有幾個,不過馬仔之流是沒資格進這個包間的。
見鐵手帶着人進來,邢建中和荊紫菱都站起來了,陳太忠卻是不管那一套,大喇喇地坐在沙發,嘴巴一努,皮笑肉不笑地發話了,“鐵手,給介紹一下。”
他這麼擺譜,黑哥心裡就更明白了,傳言果然不假,這五毒果然是鳳凰的黑設會老大,鐵手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不過跟他一起來的林立心裡就多了幾分不爽,一個副處厲害什麼?欺負我沒見過領導嗎?
當然,林首富的兒子也是見過點世面的,雖然才二十七八歲,也算是相當穩重了,心裡的不爽暫時不會發泄出來,只是臉多了一絲若隱若現的不以爲然。
他這表情自然瞞不過陳太忠,不過,聽說此人是林海潮的公子的時候,陳太忠的眉毛揚一下,似笑非笑地發話了,“哦,原來是林海潮的兒子,我見過你姐姐林瑩……”
這只是場面的話,下一刻他就側頭看向了黑哥,哼了一聲,“你就是黑子?聽說你對碧濤挺感興趣……想強買強賣?”
“沒有的事兒,陳主任您這是哪兒的話呢?”黑哥笑着搖頭否認,“我是出錢買邢總的股份,也不會少了他的錢,邢總……你說是不是呢?”
邢建中見他看向自己,心裡登時就是一抽,有心說不是,總覺得對方的笑容有點瘮人,他正猶豫呢,陳太忠不幹了,笑嘻嘻地搖一搖頭,“小子,當着我的面兒你還敢要挾?欺負我們鳳凰沒人了嗎?鐵手……讓他清醒一下。”
鐵手可不敢不聽他的,走過去擡手就要打人,林立趕忙擋在兩人中間,“鐵手哥,有話好好說,成嗎?我們是來說事的。”
“我怎麼覺得,你們是來立威的呢?”陳太忠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越發地濃了,“姓林的,不關你的事兒啊,別給你家招災……我說鐵手,你現在怎麼這麼廢呢?”
“陳主任,你聽我說,”林立趕緊舉起雙臂,像投降一般在空中搖一搖,“黑哥這麼搞,是有他的原因的,能不能先聽我解釋一下?”
“行,就先聽你解釋一下,”陳太忠笑着點點頭,衝鐵手擺一下手,示意他暫時不要動手,又隨手一指那黑哥,“小子,別在我跟前玩兒橫,韓老五在我跟前都得規規矩矩的,你……算個什麼玩意兒?”
黑哥聽得就是臉一沉,他的皮膚本來就是黝黑,倒也看不出是不是變了臉色,只是臉沉下來歸沉下來,他的心裡卻是在不住地檢討,剛纔做得是有點張揚了,算是不給對方面子——不過,這麼一來,倒也試探出了陳太忠維護邢建中的決心。
“這個焦油深加工的廠子,我們有必得之心,”林立很隨意地扯一把椅子過來,一點看不出緊張的意思,坐下之後他淡淡地發話,“張州的焦油比鳳凰的多得多,這個情況,陳主任你不能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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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這也是扯了老爹的大旗來做幌子,多少噸煤才能煉出一噸焦油出來?他這麼說,無非是給林家介入此事找個藉口。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地主之誼
“你們?”陳太忠聽到這話,衝着林立一個勁兒地笑,“呵呵,我倒是想聽一聽,這個‘你們’……到底是包括了哪些人呢?”
不知道爲什麼,見到他燦爛的笑容,林立總有一種被毒蛇盯的感覺,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他只能硬着頭皮故作鎮靜,“張州煤炭行業,這個新技術要是能產業化的話……不管是從環保的角度講,還是經濟增長來看,都有極大的意義……”
“你少跟我廢話,”陳太忠一擺手,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引進的項目,這個意義我比你瞭解得多,我就問一句……對你們有意義,你們就應該罔顧他人的感受,仗着拳頭大而強取豪奪?這是什麼狗x邏輯?”
“我們是以合理的價錢購買他的股份!”林立強調一句,冷冷地看着他,作勢就要站起身來,“陳主任你要這麼認爲,我覺得也沒什麼交流的必要了……黑哥來是給你面子,我也願意結交一下閣下,不過你既然先入爲主了,那麼我們也只好走人了。”
“切,你來容易,走可就不容易了,”陳太忠又笑了起來,穩坐在那裡不動,“今天你要是能離開鳳凰,我不姓陳了,跟着你姓林!”
“太忠哥,你消消氣,”荊紫菱冷眼旁觀半天,見陳太忠居然想扣下這幾人,覺得似乎有點說不過去,“是你請他們來的,錯開今天想怎麼辦都隨你,別讓人笑話你沒肚量。”
“呵呵,我從來就沒什麼肚量,”陳太忠我行我素習慣了,雖然他也自命講究人,但是不規矩起來,卻是根本不講什麼章法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對方提供給了他不規矩的藉口,“他們想強購邢建中的廠子,嘴還說得天花亂墜,你都已經不打算要臉了,我又何必給你面子?我的面子,只給講究人!”
“呵呵,”林立也不吃他這一套,聽到這樣的恐嚇,登時輕笑了起來,“我還就不信我走不了,來之前我就跟人說了,是來鳳凰做客,要不咱們賭一把……今天我走得了走不了?”
“嘿,跟我賭,你有那個資格嗎?”陳太忠聽得就笑了,不過下一刻他的眼珠一轉,點點頭,“行,我跟你賭了,說說賭注……你可是林海潮的兒子,太拿不出手的賭注就不用提了,不能給你老爹丟人啊。”
“一噸,我賭我走得了,”林立笑嘻嘻地豎起一個指頭來,“你要是輸了,我也沒別的要求,碧濤的事兒你撒手,怎麼樣,陳主任敢不敢賭一下?”
“嘖,”陳太忠眉頭一皺不吭聲了,看起來煞是爲難的樣子,邢建中在一邊看得心裡直敲小鼓:陳主任你要是真的撒手不管,我只能去北京訪了。
還好,猶豫半天之後,陳太忠終於做出了決定,他搖搖頭嘆一口氣,就在邢總的心跳達到每分鐘一百二十次的時候,他緩緩發話了,“我說林立啊,你不覺得這條件太砢磣嗎?你真的讓我很爲難啊。”
“你……”林立登時被這話氣了個半死,他都已經出一千萬了,誰想居然被對方說成砢磣,心裡實在不服氣,怒極反笑,“那陳主任你說……你想賭多大。”
“賭小了,是對你們林家的不尊重,”陳太忠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要玩的話,咱就玩得大一點……聽說林海潮第一個礦也是賭來的,林立你不能給林家丟臉,是?”
“我一個人代表不了林家,”不知道爲什麼,見他這副樣子,林立只覺得心裡一抽,也不敢隨便答應了,“我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你先把條件開出來行不行?”
“你今天能離開的話,我做主了,碧濤白送給你,”陳太忠臉笑意盈盈,不過說出的話卻是震撼人心——這可是初期投資六千萬,現在市值最少一個億的廠子。
邢建中聽到這裡,臉色白到一塌糊塗,有心跳出來說這是我的廠子,你不能這麼做,可是他還偏偏不敢,他側頭看一看荊紫菱,發現小荊總眼睛發亮,在認真地聽着,心裡才略略安定了一點。
“哦?”林立也嚇了一大跳,他可是沒想到陳太忠的賭注會這麼大,瞳孔也禁不住放大了些許,猶豫一下才遲疑,“要是我輸了呢?”
“輸了的話,海潮集團歸我,”陳太忠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是貓戲老鼠一般的神情,“怎麼樣,林立,敢不敢賭一把?”
海潮集團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林立絕對不能接受這麼一個賭注,聞言禁不住一哼,“海潮再不值錢,也值十來八個億,陳主任你不覺得這麼賭……有點不太公平嗎?”
“但是對我來說,海潮集團意義重大,”陳太忠笑嘻嘻地搖搖頭,“我不覺得不公平,那是意義重大啊……”
“當然對你意義重大了,我……”林立才待激昂地發表一點看法,猛地想起自己剛纔說的話——碧濤對張州煤炭業意義重大,禁不住就打了一個結巴,這傢伙說話怎麼就這麼陰損呢?
“反正你肯定贏的嘛,”陳太忠臉的笑意越發地濃重了起來,“你好歹也是林家獨子呢,這點主都做不了,那裝什麼大瓣蒜?”
“我還有個弟弟,”林立不動聲色地重複一遍,卻是不肯細事實他也無法細說,那是他老爹外室生的孩子,現在不過才三歲,這種事不了大雅之堂,雖然可以確定,那小娃娃將來註定是要參與林家財產分割的。
“哦?我倒沒聽你姐姐說過,”陳太忠笑着點點頭,“那這麼說,你是同意跟我賭了?”
“你不要一個勁兒地自說自話行不行?”林立的火氣終於成功地被激了起來,他的眉毛一豎,“好歹也是個副處了,注意點身份好不好?”
“我這都是跟你們學的,你……還有這個黑子,你們跟邢總說話的時候,注意身份了嗎?”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眼中滿是不屑,“一定要買下碧濤,那是不是自說自話?”
“看來是沒什麼可說的了,”林立沉着臉站起身來,冷冷地發話,“陳主任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們就告辭了。”
“彆着急走嘛,”陳太忠臉笑意盈盈坐在那裡不動,卻是擡手摸出了手機,“等我打個電話……老古,我陳太忠啊,來一趟京華酒樓201。”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立看着他冷笑,也摸出了手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打算非法拘禁我們了?”
“我幹過政法委記的,你覺得我會跟你玩那種小兒科嗎?”陳太忠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我只是叫幾個ie來,看看你們身帶了什麼違禁品了沒有。”
“很拙劣的手段,”自打進來之後,那黑哥的風頭完全被林立壓了下去,直到現在纔出聲,“你覺得我們會提供給你這個把柄嗎?”
其實,擺茶講數的時候,雙方攜帶點傢伙防身是很正常的事情,黑哥來鳳凰的時候,也是琢磨了好一陣,到底該不該帶傢伙來,到最後因爲拉了林立,心說有林海潮的兒子在,對方怎麼也要忌憚一兩分,才最終決定不帶傢伙來赴宴。
也正是因爲有這個緣故,他纔敢肆無忌憚地嘲笑陳太忠,反正人已經得罪了,事兒也談不下去了,姓邢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說話不要那麼絕對,”陳太忠也不動怒,笑嘻嘻地看着他,說的話卻是陰損無比,“以你的智商,犯什麼樣的錯誤都很正常。”
林立也不理他,轉身向門口走去,鐵手緊走兩步,人向門口一堵,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鐵手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黑哥站在一邊,不滿地發話了。
“你少跟我逼逼,老子混的時候你還在地玩玻璃球呢,有倆臭錢就厲害了?”鐵手眼睛一瞪,“陳哥沒說話,誰都不許走!”
“你們這是逼我,”林立開始翻,顯然就要撥號了,誰想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古昕帶着三個ie走了進來。
古局長是早就等在別的包間了,所以纔來得這麼快,這也是陳太忠事先的佈置,不過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雙方會嗆得狠,這麼快就動用老古了——來的這倆張州人太強勢了一點。
“陳主任,你找我什麼事?”古昕哼一聲,一臉不明真限g的表情,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林立和黑哥,心說這就是正主兒了?
門口有黑哥和林立帶來的幾個漢子站在那裡探頭探腦,不過顯然,來的是二級警督,他們沒膽子攔着不讓進。
“我懷疑這個人身帶有違禁品,”陳太忠一指黑哥,“如果方便的話,希望你能幫着查一查。”
“慢着,有沒有搜查證?”黑哥聽到這話,忙不迭發話,他可是知道,有些玩得轉的人,能指示ie栽贓——他在張州就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