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記帶着三個省廳的人走了,北崇賓館的夜宴還在繼續,陳太忠那一桌七個人,已經喝掉了六瓶白酒,劉長嶺打着嗝兒表示,“太忠,真不能喝了……太晚了,以後咱們什麼地方撞上了,什麼地方算,成不成。”
“劉廳你這麼說的話,那咱明天早餐見,早上你習慣喝點啥?”陳太忠笑眯眯地發話,“白酒洋酒還是啤酒?”
“算算,還是現在喝吧,”劉廳長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大早上怎麼喝酒?”
於是大家又喝掉三瓶白酒,大着舌頭扯到兩點鐘,才各自回去休息,結果第二天,劉局長足足睡到早上九點才起牀,還是讓服務員把早餐端進屋裡——他指定的要一碗皮蛋瘦肉粥,沒有的話大米粥也行,關鍵是胃難受,想喝點粥。
陳區長在十點鐘的時候過來,劉廳長在看電視,他全身軟綿綿地靠在沙發上,就像沒了骨頭一般,見到陳區長來也不起身,就是懶洋洋地點點頭,“太忠區長,你看把我灌的……走路還要人扶,太耽誤事兒了。”
“坐鎮指揮嘛,又不是要親臨一線,”陳太忠笑眯眯地搖搖頭,“劉廳你來了,就是對北崇的最大支持,至於說在哪裡,並不要緊……咱中午接着喝啊。”
劉廳長笑着搖搖頭,才待說什麼,猛地聽到最後一句,臉刷地就白了,“不喝了,絕對不喝了……我喝不過你,讓我緩一緩吧。”
“那就是昨天的菜太簡慢了。”陳太忠臉一沉,做出一副受了屈辱的樣子,“劉廳,想吃啥你儘管開口,一定要讓領導吃好喝好,指揮好。”
“我中午就想喝一碗疙瘩湯,蔥花多一點,鹹一點,不要辣椒,”劉長嶺苦笑着回答。“胃裡攘得荒,得養一養胃。”
你咋就不說去醫院看一看呢?陳太忠很是無語,胃不舒服,可以去醫院嘛。可偏偏地,他又不好這麼建議,只能乾笑一聲,“古人說得好,何以解酒,唯有杜康……再喝一頓,胃就好了,真的劉廳,以毒攻毒,特別靈驗的。”
“一點都不想吃飯。”劉長嶺苦笑着搖搖頭。下面人怕領導下去視察,領導有時候也頭疼去下面視察,遇上那愣頭青非要灌你,你拒絕了就是不給人家面子,是端架子。
尤其像他和陳太忠這種。本來就不是一個系統的,一個是省廳副職,一個卻是縣區一把手——還是手眼通天的主兒,人家死纏爛打敬他。他還能翻臉不成?
可是肚子裡的酒,現在還沒消化呢,他眼珠一轉,“對了,我陽州有個很要好的同學,有四五年沒見了。”
“那好說,我派人把他接來,你們同學聚會,”陳太忠點點頭,然後又不懷好意地笑一笑,“不會是女同學吧?”
“陳區長你這年紀輕輕的,不能光想那些,”劉廳長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卻是因爲身子乏力,這個頭搖得也是有氣無力的,“不用你接,我去看他吧,正好中午不想吃飯。”
“那還得去陽州,現在都幾點了?”陳區長假巴意思地留客。
“我現在就走,”劉廳長費勁兒地站起身來,他旁邊一個小年輕上前扶着,走到門口的時候,劉廳長側頭看陳太忠一眼,“我去看的是男同學。”
“哈哈,”陳太忠放聲大笑了起來,然後他一邊笑,一邊點頭,“必須是男同學……我懂的。”
“看你那點素質,”劉長嶺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罵他一句,轉身就走。
陳太忠也不辯解,笑着將他送上車,嘴角才微微一撇:你有素質,半夜趕過來只爲喝酒嗎?我下午再拖一拖,想說接手案子,就到明天了。
真是連酒囊飯袋都不如——人家好歹有酒囊呢,你呢?喝點酒不行。
他不知道的是,劉廳長在帕傑羅車上歇了十來分鐘之後,腰板一直,蹭地就坐了起來,“那啥……去電力賓館,那兒有幾個檯球包房,相當不錯。”
“頭兒你這……能支持嗎?”司機是新來的,而這輛車是車隊的,不是劉長嶺的座駕——劉廳長的座駕是奧迪,他一邊問,一邊從後視鏡裡看一下領導。
“你這樣的,我起碼能喝趴下三個……別一位你年輕就厲害,”劉長嶺不屑地哼一聲,“陳太忠也未必喝得過我,我是懶得跟他計較,昨天是喝得有點快。”
“我是想着北崇的案子,”司機憨憨地笑一笑,“咱啥時候拿過來?”
“我什麼時候跟你說,要拿過這個案子來?”劉廳長冷冷地哼一聲,“我沒說過的話,你不要隨便替我做主。”
司機的臉色登時就白了,不敢再說話,只是悶頭開車。
倒是劉廳長身邊的年輕人,低聲發話,“小江來短信了,沒發現異常。”
“要什麼短信,打電話就好了,”劉長嶺長長地打個哈欠,“咱負有指導職責的,何必藏頭藏腦……陳太忠也不想咱們插手,你沒感覺到?”
“您的意思是?”年輕人有點搞不懂。
“我來,是表示省廳重視,不是一定要接手這個案子,所以這幾天,大家可以比較放鬆的,”劉長嶺微微一笑,“你們千萬別多事……這趟水深,咱們站在旁邊,看有誰淹死就行了。”
一邊說,他一邊看一眼司機,“誰想把大家拉下馬,我是不答應的。”
劉廳長這話,說得底氣十足,事實上,他來的時候,就得了機宜,單永麒怕是不好了,但是這個事兒,跟咱恆北沒太大關係——他甚至已經知道,單書記失蹤了,不過這個話,他敢跟誰說?
省裡的態度很明確,下面彙報了,事態很嚴重,咱不能不管,省廳也該高度關注,但是具體的事宜,具體的情節走向,省裡不會試圖加以左右。
說白了就是,劉廳長此來,別看來勢洶洶,其實是走過場的,別說搶案子了,具體的操作,都不會干涉,就是刷個存在感——一旦介入,就有了傾向。
而地北現在亂鬥成一團,黃家這巨無霸,都有無處下手的感覺,恆北這小小的地方勢力,又有幾個人敢置身其中?
只不過陳太忠把這個事情捅上去了,省裡不得不過問,而將警察廳副廳長派過來,只不過表示個重視罷了。
關於這一點,劉長嶺看得非常清楚,他根本不想着奪了這個案子,他此來就是兩個目標,第一,是幫省裡刷存在感——這絕對是個炮灰的角色,第二就是,落實北崇人的話,是否是真實的。
所以他派出幾個人,把現場資料和口供拿到手就行了,至於他自己,哪兒好玩去哪兒玩就行了——當然,這個心思,是不能讓北崇知道的。
眼下的劉廳長,看似被陳太忠逼走的,但是隻有他心裡清楚……我也想走啊。
陳太忠當然不知道這些,但是當天中午,他又接到了黃漢祥的電話,黃二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有氣無力,“太忠,咱不整這麼多幺蛾子了,成不?”
嘖,陳太忠很無語地嘆口氣,“二伯,我哪兒又做錯了?”
“你……”黃漢祥都不知道該怎麼跟陳太忠說了,好半天才嘆口氣,“你咋搞得整個恆北都知道了呢?”
“我這一個小小的區長,能抓市委組織部部長,能抓省委黨羣書記嗎?”陳太忠也確實無言以對,“我案子就破到這裡了,二伯你也知道我官小……我不該向上級反應嗎?”
“你可是整得我麻煩大了,”黃漢祥嘆口氣,“京華,你跟他說吧……”
陰京華接過電話來,向陳太忠訴說原委。
原來這單永麒跟大家想的一樣,本來是要嚴懲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但是給兇手通風報信的那位,卻是省政協經委會辦公室主任的秘書,省政協司主席,是單永麒的多年政敵,而經委會是司主席主抓的地方。
要說司主席跟單書記,其實出身相同資源相同,兩人相互扶持多年,但是一朝翻臉,真是比任何人都仇視對方。
尤其是這司主席跟紫家的一支走得很近,要說紫家分支衆多手法不同,論狠辣遠不及藍家,但是司主席對單書記的怨念,那也不是一般的深。
這裡面的因果,實在不能一句話說完,依陰京華的說法,單永麒肯定有些把柄,在對方的手裡握着,一旦發現,算計自己的是這個人,想一想外面還有黃家的壓力,選擇亡命天涯,也不是很難理解的。
黃家一開始得到的消息,就是這個人可能潛逃了,但是真的拿不準,想不出來原因。
直到接到陳太忠的電話,纔開始重視起烏法的口供——那裡是黃家夠不着的地方,想得到點消息並不容易,所以那個口供並沒有重視。
當然,既然重視了,打聽個人名還是沒有問題的,然後順着人名一摸,那就全清楚了。
“……能知道這些,還是多虧了太忠你的信息,”陰京華講完,順手一記馬屁拍過去。
“嗐,我也是碰巧了,”陳太忠哈地笑一聲,得意洋洋地謙虛着,“這傢伙還真夠脆弱的,真是沒見過這麼膽小的副省級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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