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陳鐵人的怒火,他的夫人淡定得很,“你給我錢是給我錢,問題你有這筆錢,不讓我知道……咱們還是夫妻嗎?”
“我這不是想用的時候方便嗎?”陳書記惱怒過後,也懶得跟妻子叫真,“拿出來……我現在要用。”
“要幹啥?”他老婆也是氣他私藏小金庫,還放在那麼容易找到的地方,她自然要沒收,“我跟你說,不許你給你家和你弟弟。”
“我工作上的事兒,你懂個什麼,”陳鐵人眼睛一瞪,“拿出來。”
“存定期了,”女人怯怯地回答,她是那種不會理財的,也不敢給老公惹麻煩,就是老老實實存定期。
“我……這錢你存定期?”陳鐵人很無語地指一指她,“你是嫌我出不了事,是吧?”
五十萬存定期不算啥,關鍵是他老婆手上已經有七八十萬的現金了,再加這五十萬,就太扎眼了——北崇真的不是個富裕的地方。
“在我妹妹賬戶上存着呢,沒事,”做老婆的很驕傲地回答,“存了差不多一年了,五年期……爲啥要取呢?”
“你當調查我的時候,就不調查你的家屬?”陳鐵人很無語地看她一眼,“這個錢你拿出來,我有用。”
“什麼用,你說,”陳夫人很乾脆地表示,“我縫住我的嘴,也不亂說……你不說個所以然出來,我就是不給。”
“我買體溫表,”陳鐵人也經不住夫人折騰,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拿五十萬,買體溫表?”陳夫人愕然地張大了嘴巴。
“老子煩着呢,”陳鐵人也火了,今天這個書記會開得,他心裡真的火氣十足。
他是不介意被戚志聞當槍使的,有所圖嘛,但是戚志聞等閒不讓他出面,出面的時候,就是要咬人,他的自尊也有點受傷。
我好歹是區黨委副書記,你不能把我當成一條狗吧?該咬人的時候,才放出去?
但沒了戚志聞的支持,他就什麼也不是了,還平白得罪死了陳太忠,可他還不敢跟戚書記表示不滿,他心裡的鬱悶,是可想而知。
今天的會上,陳太忠公然表示,要囤積溫度計斂財,陳書記又是平白無故地張牙舞爪了一番,所以他索性就琢磨——你會囤積,難道我不會嗎?
撇開個人恩怨來說,陳鐵人對自己這個本家的炒作手段,還是相當佩服的,想到陳區長以往的種種業績,終於是心一橫,我也不出賣消息,就是跟着你炒作一把吧。
陳區長炒的是紅外溫度計,陳書記這點家底,真的是陪不起,所以他就琢磨——你炒你的紅外溫度計,我就只買體溫表了。
“體溫表,也會漲價?”陳夫人聽自己的丈夫說完,再次震驚了。
“如果陳太忠說得不錯,那不是漲價的問題,而是有錢買不到,”陳鐵人淡淡地回答,“生產是要有個週期的,我打算把恆北體溫表的貨全掃了……百分之百的利潤,是沒有問題的。”
其實他這話說得保守了,恐慌狀態下的搶購,百分之五百的利潤是可以保證的,但是他不能說得再過了——五十萬你都敢不吭不哈地拿走,我掙個三百萬,你還不得跳起來?
“可是……有風險啊,”陳夫人一聽百分之百的利潤,就怦然心動了。
“沒風險,哪裡來的利潤?”陳鐵人陰陰地一笑,“我這次就跟一把陳太忠的莊,贏了,咱家賺錢,輸了……我就當花錢看笑話。”
“可是買這個體溫表,你爭得過陳太忠嗎?”陳夫人又有點擔心。
“那貨就是個傻逼,只知道買紅外溫度計,”陳鐵人微微一笑,他既然琢磨這個,就知道陳太忠並沒有把主意打到普通人用的體溫表上——起碼這個市場很平穩,沒什麼掃貨的現象出現,“光知道盯着大的,就不知道普通人的需求,纔是最大的市場。”
“那我再給你拿三十萬,一共八十萬,能買多少買多少,”陳夫人一向很相信老公的判斷。
“別,萬一賠了呢?”陳鐵人下意識地回答,未慮勝先慮敗,本就是官場不二的法門。
“就算賠了,咱有體溫表在手,早晚也賣得出去,”陳夫人一旦明白了其中門道,做決定也是很果決的,“行了,我再支持你五十萬,咱湊個一百萬。”
“其實一百萬的話,能囤兩百萬的貨,”陳鐵人開始琢磨其中的細節了……陳太忠這番不負責任的話,並沒有傳到陳正奎耳朵裡——現在的北崇,對陳市長來說基本上就是鐵板一塊,區政府不用說了,區委也沒什麼人跟他有聯繫,可能跟他互通聲息的,只是戚書記和陳書記,但是那倆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但是李強還是很快地收到了消息,對於陳太忠這種奇葩的行爲,他簡直無言以對,巨中華眼睜睜地看着領導坐在那裡愣了足有五分鐘,最後才嘆口氣,“算了,不管是不是他忘乎所以,但是這傢伙錯的時候很少,你關注一下他的採購量吧。”
這個數量,一開始是大不起來的,這一週全國來的廠家不少,有四五十家,但有不少廠家,其實是沒有生產能力的——或者是套牌的代理商,或者是產品開發商。
這麼多人頻繁出現在北崇,不撞到是不可能的,於是就又有公司相互揭短,說誰誰原本用的是我們的技術,存在個專利問題。
但是撞到是撞到,北崇這邊還是有所收穫,有三家是能常年生產的,就說咱們按批次來,完成一個批次,再進行下一個批次的交易——沒辦法,他們必須得小心一點,誰聽說過一下要這麼多紅外溫度計的?
北崇的合同,簽訂得也很苛刻——或者說狠辣,預付款百分之五,貨到之後開箱驗貨,合格就支付百分之八十五,剩下百分之十的質保金,一年內分兩次付完。
合同不算太過分,過分的是違約責任,違約方須向對方支付貨款的百分之五十做爲違約金。
這個違約責任是雙向的,但那幾個廠家也不滿意——萬一我們生產上出點問題,不能及時交貨,這責任豈不是很大?
但還是那句話,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北崇的採購量擺在那裡——你接受不了條件,那就走人,把單子讓給別人。
還有一些紅外溫度計廠家,是搞定製機的,但主要也是爲工業服務,這個價格就有點高,像有廠家表示:監控娃娃魚苗,散戶我不說,你這養殖中心,有我一臺機子就夠了,其中紅外反應異常的點,掃一下就到了,然後你可以讀取數據。
多少錢?不貴,也才六十萬,不過要是界面想友好一點,那再加二十萬,如果是觸屏的話,再加五十萬。
陳太忠接到消息之後,想一想表示:送客吧,這些貨是搞系統集成的,他們說的這些東西,我能讓鳳凰科委免費送給養殖中心一套。
反正這一週下來,王媛媛都有點承擔不住,各種關說是紛沓而至,而且光這些接待費用,都很讓她頭疼——只要人家來了,樣品合格,她就得管吃管住。
相較而言,陳太忠要好一些,他做爲交流乾部,不便之處很多,但是也有便利的一面,那就是上面領導不好隨便打招呼,市裡的兩個領導不會打招呼,省裡的跟他又沒那交情。
但是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
週四晚上,譚勝利來找陳區長,他婉轉地表示,這紅外溫度計的採購,陳區長你這違背了制度:這麼大的事情,是不是該搞一下招標啊?
“這個標是不能招的,太耽誤時間,”陳太忠很明確地表示,而且他相信,譚勝利應該知道一些內幕了,於是他表示,“疫情面前,時間就是生命……老譚,我很明白地講,這個紅外溫度計,最多兩個月之後,咱想買都買不到,只能提前買,就這還得擔心別人半路截貨。”
譚區長不想跟區長談論事態發展,他明白這是自己的短處,而且他也不否認陳區長的眼界,“但是說疫情,就該是衛生局訂貨……爲什麼要林業局採購呢?”
這纔是他來的真實目的,合同不能參與,那是沒辦法了,但是你該讓衛生局執行吧?
執行也有好處的,這麼大的採購單子,別的不說,只說對方發來貨了,衛生局要驗貨,這驗貨就有個時間,快和慢是不一樣的,檢查嚴格和檢查很嚴格,這也是不一樣的……如此,就牽涉到了回款問題——總之,這麼大的採購,單單是執行,也不愁別人主動送上好處來。
“非典是果子狸造成的,娃娃魚養殖,也有林業局一份兒,”陳太忠見這貨簡直鑽進錢眼了,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不過再想一想,正月十五的元宵節,老譚是大力配合,搞了那麼多花燈,就也懶得多計較。
人無完人嘛,能用的順手就好,於是他又耐心解釋一句,“起碼目前林業局採購,是名正言順,引不起多少關注,等事態爆發了……再還給你衛生局也不遲。”
“其實我是無所謂的,就是衛生局的個別同志,覺得術業有專攻,”譚勝利訕訕一笑,“而且我想,計委王主任還是有點年輕,鄧伯鬆那傢伙的脾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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