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和林瑩在海角待了三天,第一天是上午見了鄭文彬,下午去了鐵路局,不過分局的局長不在,是由黨組書記接待的。
鐵老大對地方上不怎麼買賬,比如說鳳凰市市長殷放去素波鐵路局,就沒什麼人搭理他,而且人家公然拿鳳凰的配額搭車賺錢,殷市長還不能計較——不管怎麼說,鳳凰的計劃車皮是增加了。
不過鄭局委打招呼,那就又不一樣了,黨組書記聽說他們的來意,才露出一絲猶豫,省委帶路的那位就發話了——這是鄭書記的貴客,你要是不相信我,要喬秘書長給你打電話嗎?
我哪兒有不相信的意思?書記見狀,馬上就縮了,就說這個事兒啊,還得找張局點頭,我主要是負責黨務工作的,他去開會了,估計明天能回來。
那你對這件事,持什麼態度?省黨委出來的人,還真是不含糊,直接逼着對方表態。
鄭書記高度關注的事情,我肯定會大力支持了,這位露出一副笑臉來,當然,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如何,那就很難說了。
不過待他聽說,跟陳區長同行的女人,是林海潮的女兒,眼睛登時就是一亮,“原來是小林總,都不是外人嘛,你愛人小項,也是我們鐵路系統的。”
海潮集團在鐵路系統的名聲,還是相當大的,而項一然娶了天南首富的女兒,多少也算是爲鐵路人長臉了,尤其是,鐵路各個分局之間是協作關係,相互聯繫得非常緊,稍微大一點的消息,就很可能傳到好幾個局之外。
知道陳區長的合作伙伴是海潮。黨組書記的態度明顯熱情了許多,不但帶領兩人蔘觀局裡,還拿來今年的生產調度計劃,要兩人觀看,晚上更是盛情留飯,還要請兩人住下。
陳太忠和林瑩只是陪鐵路上的人吃了晚飯,這是禮節問題,也是機緣。
果不其然,書記很會做事。叫了五六個分局幹部來作陪,這就是非常給面子了。
有鄭文彬的關注,鐵路局怎麼也要把事情辦了,但這種計劃外的活兒,上面的決心是一回事。下面肯不肯配合,配合得好不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書記能把幾個口子上負責的領導叫過來,一來表示他是認真支持的,二來也是向其他人吹風:這個事情你們是擋不住的,最好識趣一點。
有意思的是,林瑩居然認識這六個領導裡的兩人。要不說鐵路系統基本上就是一個獨立王國,更看重內部的溝通,這話真是一點錯沒有。
那兩位領導對小林總很熱情,不過多少有點虛僞。這也是正常的,只是認識而已,沒有深入地打過交道,反倒要避嫌一些中間人。有了這層因果,有時候還沒有素昧平生的人可靠。
林瑩的表現也很得體。舉止談吐非常得體,等閒不肯說話,一旦開口,總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卻又不使人反感,非常符合她的身份,連陳太忠都看得有點驚訝:以前怎麼沒發現,小林總還有這一手。
不過想到她除了是林海潮的女兒,還自己開了一家大酒店,他也就釋然了:擺開八仙桌,來的都是客,能幹得了服務行業的,又有幾個是簡單的?
這頓飯也沒吃了多長時間,六點二十分開始,七點出頭,兩人就站起身告辭,鐵路上的人怎麼留都留不住,於是客客氣氣地送他倆上車。
直到目送兩人驅車離開之後,鐵路一個領導搖頭嘆口氣,“小項娶上這樣的老婆,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那兩口子,現在就是湊活瞎過呢,”另一個認識林瑩的領導輕聲嘀咕一句,項一然得了梅毒的事情,在鐵路系統並不是絕對的秘密,而看到小項的老婆跟一個年輕人走得這麼近,大家難免有點別的感慨。
“這小陳倒是好手段,人財兩得,”一個年紀大點的領導笑着說一句,鐵路上的人,說話做事就是這麼肆無忌憚,到了他這個地步的領導也一樣——注意少說系統內的人就行。
“老吳你留點口德,”書記不滿意地哼一聲,“這是鄭書記的關係,是天南出來的幹部,你玩性格也別害了大家……”
陳太忠開過幾條街之後,打個電話,在一個飯店門口接上了姜麗質,“現在去哪兒?”
“去鳳凰吧,”小姜出聲建議,“也就兩個來小時。”
從鳳凰到繞雲,不過兩個小時出頭的路,而從繞雲到北崇,是三個小時左右,她這麼建議是很正常的,可陳太忠苦笑着搖頭,“鳳凰現在卡得比北崇還嚴,入境人員統統要紅外測溫,私家車上的乘客都不例外……萬一被人注意上,就不好了。”
“哎,我們也嚴查鳳凰方向的來車呢,”姜麗質俏皮地吐一下舌頭,“畢竟那裡病患不少……還有素波方向。”
“那就……還是回北崇吧,”林瑩無奈地嘆口氣,繞雲也存在非典病例,住店不但不安全,店方也會要求他們提供身份證明。
“看這非典鬧的,”陳太忠嘆口氣,一踩油門就加速了,等上了高速之後,更是將車速提到了一百七。
姜麗質很粗枝大葉,她也見慣了別人開快車,就抱着手機給湯麗萍打電話,不但通知她自己要過去,還煲起了電話粥,倒是林瑩看得臉色有點刷白,“太忠慢點吧,地還沒幹呢。”
“比這速度再快十倍,我都反應得過來,就是怕嚇着你倆,”陳太忠不以爲然地回答,然後想事情,“林瑩,我還真沒想到,那個書記這麼給海潮面子。”
“哪兒是給海潮面子?他是給熟手面子,”林瑩不以爲然地笑一笑,“他知道海潮是熟手,你來得太強勢,他擔心你不懂規矩,就容易生出麻煩。”
原來是這樣,陳太忠點點頭,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門檻和規則,這是正常的,陳某人自己都有明言——不要貿然踏入陌生的領域。
那這次跟海潮合作,還真是做對了,他默默地開了一陣車之後,又笑着問一句,“不過你海潮出手,應該也是比較豪邁吧?”
“只能說出手不算小,但也不算太闊綽,”林瑩輕輕搖一搖頭,轉頭看向車外,“給得太多也是壞規矩,我們只是公平……不會漏掉該給的人。”
對很多小幹部來說,公平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個外面來聯繫業務的老闆,若是能搞定他的主管領導和分管領導,以及再上一級的負責領導,那麼哪怕事情是他具體操作的,想撈點外快,也很不容易——反正他是沒膽子胡亂捅出去。
這個時候,外來的老闆若是能不端架子,給他留一份,這就算會做人了——這樣的錢可能不會很多,但是風險絕對很小。
“關鍵是海潮名聲在外,他們跟你們合作,風險相對比較小,一旦有事,可以推到上級領導身上,”陳太忠也想到了這一點,順口誇一誇小林總的家族企業。
“我發現你這傢伙的嘴,是越來越甜了啊,”林瑩笑着看他一眼,“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純粹就是一個愣頭愣腦的生瓜蛋子。”
“大智若愚的境界,以你的小腦瓜,是理解不了的,”陳太忠也不着惱,笑着從後視鏡裡看她一眼,“你那張小嘴,也是越吃越甜了啊,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膚色不好,估計是生活不和諧內分泌有點失衡。”
就這麼一路鬥着嘴,一路開到了北崇,時間過得倒也算不慢,北崇的卡子也想檢測體溫來的,陳區長一擺手,“嘖,檢查誰還檢查我?我都不用紅外線,鼻子就能聞出非典來。”
四個人在水泥廠度過了旖旎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六點半上路,到了繞雲就是九點半了,姜麗質這才反應過來一件事,“呀,這兩天要檢查非典預防工作,我得趕緊去單位,遲到了這麼長時間。”
“你不是上班一直很自由的嗎?”陳太忠有點奇怪。
“昨天剛評了先進,”姜麗質輕吐一下舌頭,“昨天晚上,周廳長給我慶功呢,結果我接到你的電話,吃到一半就跑出來了。”
陳太忠和林瑩對視一眼,待把她放到衛生廳門口,小林總才嘀咕一句,“小姜這日子,過得比我滋潤我多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這可也是官二代,我沒覺得她有多幸福,”陳太忠撇一撇嘴,“如果她家庭和睦的話,她的幸福感比現在強起碼五倍……其實是個可憐人。”
“知道啦,她跟你的女人們在一起才幸福,”林瑩沒好氣地哼一聲,“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去鐵路局吧。”
兩人來到鐵路局,張局長還是沒在,打來個電話說,回來得下午了,還再三跟陳太忠強調,說你一定等我,要是就這麼走了,那是你看不起我。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張局長回來,先佈置局領導開了一個防範非典的戰鬥會,開了一個小時的會,又匆匆趕來見陳區長。
他是真的忙,鐵路運輸本來就是非典重點防範的環節,雖然地方和車站都能幫着查非典疑似病例,但是一旦上車,一個車廂裡,就算沒有站票,也是一百多號人,真的是高危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