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東是組織部內部出了名的鐵公雞,平常只佔同事們的便宜,卻鮮少有人能佔到他的便宜。
米部長在部委會上都開過玩笑,說許處長大名鼎鼎,組織部就需要這種鐵公雞幹部,對金錢敏感嘛!這樣的幹部在面對誘惑的時候,腦子也是清醒的!
而許明東的口碑也的確好,下去考察幹部不鋪張不浪費,一般不收下面人送禮,做事原則性相當強。
許明東能夠當上幹部二處的處長,米潛就是欣賞他這一點,他提拔處長,是米潛欽點的,所以他在組織部,是地道的米派。
米潛鐵面聞名,許明東便有“小鐵面”之稱。
下面的幹部一般反應許明東不好說話,有時候下面市委書記的面子他都不給,十足是個難纏的人物。
陳京和許明東的關係一直相處不錯,尤其是上次庸州班子調整,那個燙手的山芋,陳京出面將其處理得乾乾淨淨,算是幫許明東解決了難題,所以隔三差五,他便會給陳京打個電話,兩人交流交流。
在食堂吃飯,條件自然好不了,但是許明東是經常跑食堂的人,在食堂裡面存了菜。
他安排陳京坐下後,他便招呼師傅,道:“今天許處長來了啊,是稀客!許處長是半個德高人,今天我們就搞點德高特產,你去把那天我存的兩隻竹雞燉了,另外,溫半斤老窖,一個蔥花豆腐。一個滷肚片,然後隨便來點小菜吧!”
他點菜完畢,笑嘻嘻的對陳京道:“陳處長,不瞞你說,別人都瞧不起食堂,可我就喜歡食堂!外面的那些吃吃喝喝啊,一個是不衛生。不知道放了一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作料,難吃飽飯。
另外,外面的菜也不實在。說是燉雞,內面就放一些亂七八糟的底料菜,哪有我們食堂自己做的實在?”
陳京有些好笑。道:“那是,許處精打細算,今天這頓飯肯定實在!”
許明東訕訕笑笑,道:“你可別寒磣我啊,陳處。我可不像你,年紀輕輕,父母都是雙職工。我下有小,上有老,不精打細算的過日子能行嗎?”
食堂上菜的動作很快,一會兒功夫。酒菜就上齊了。
許明東將半斤老窖一分爲二,道:“這老窖地道,是我存這裡的,一般捨不得喝!今天是中午,我們就意思意思!”
兩人喝着楚城傳統的老窖。吃着家常做法的野味,許明東吃得是津津有味,他指了指幹鍋,道:
“陳處,不客氣啊,這東西現在可稀罕了!現在我們還能吃上。過幾年想吃就難了。現在德高正在搞旅遊區,以後動植物資源的保護肯定要加強,竹雞這種東西一旦被保護了,再想吃就不容易嘍!”
竹雞是德高那邊山林中常見的一種野雞,一般喜歡在竹林中覓食,這種野味肉質香嫩,富含蛋白質和維生素,是地道的山中美食。
這東西對別人來說稀罕,可是對陳京來說,不算啥。
每年從德高那邊送過來的野味、土特產多得很,其中風竹雞就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當然,今天是許明東的一番好意,再說這味道也的確不錯,陳京自然也就順着他的話說。
兩人喝着小酒吃着菜,就在氣氛正濃的時候。
許明東忽然擡頭看向陳京道:“陳處,有個事你恐怕不知道吧,省委正在醞釀新一輪的地市州班子調整,現在馬上要着手調整的是衡州班子,說起來慚愧啊,對衡州這個地方,我瞭解不多啊!”
陳京哼了一下,笑道:“許處長,這話我就聽不懂了,衡州是楚南,你不瞭解衡州,我更是沒到過衡州,說起這個地方,我比你更不瞭解呢!”
許明東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今天我就是找你問個事兒。我聽說最近你們接到了很多關於衡州的舉報,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陳京微微蹙眉,點點頭,道:“是有一些!但是每個市,包括省直單位我們接到的舉報都多,你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部門,組織信訪現在都歸我們負責,這些舉報的事兒,能少得了嗎?”
許明東笑笑,湊到陳京身邊,道:
“可是這個舉報不一般啊,這和最近衡州發生的那場火災有很大的關係!你說一座林場燒了,每年是五萬畝的油茶基地,可是燒完才發現基地一共才兩萬畝。
更讓人質疑的是,燒的是油茶,可是暴露出來的卻是銀杏、紅杉還有紫薇,其中有兩棵古銀杏樹上千年的樹齡,你說這……”
“許處長的意思是……”陳京問道。
許明東搖搖頭,道:“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省林業廳、農業廳等單位正在對衡州自然生態資源開發有限公司進行調查,這樣的調查,勢必會牽連到我們現任衡州班子的許多人。
你說,每每到一個地方班子正預備調整的時候就出事兒,這裡面是不是有一些耐人琢磨的東西?”
陳京搖搖頭道:“這一點就不清楚了!你們不是要考察幹部嗎?現在就可以行動了嘛!”
許明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陳處長,實話跟你講,我們現在在這個問題上面臨的壓力很大。你看啊,省委要催着我們辦事,但是現在相關部門又正在深入調查衡州的問題,我們在這個時候開展工作,是不是不合適?”
他頓了頓,道:“所以啊,這事我向高部長彙報,我們兩人統一了一個意見,那就是這件事我們組織部內部先要有個調查!現在你們又接到了舉報,你說陳處,這件事情還得你們打頭陣啊!”
陳京愣了愣,勃然作色道:“許處,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幹監處調查幹部、調查案子,那得講時機,怎麼能夠說調查就調查?再說了,衡州的局勢現在如此不明朗,相關職能部門還沒有對事故定性,我們調查缺少基本的支撐,這樣的調查我們怎麼展開工作?”
許明東忙拉着陳京坐下,道:“陳處,你別激動,你別激動啊!你剛纔說的有些顛倒次序!”
許明東頓了頓,道:“首先,你們作爲幹監處,幹部監督調查工作是你們負責。你們接到了舉報,這件事就應該要有所行動,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至於說衡州班子調整在即的事兒,這個事情你們現在大可不必管。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立刻開始調查工作,你們的工作可以爲我們的幹部考察提供極大的支持,這對衡州班子調整是大有利的,你說是不是?”
“好啊!”陳京怒道,“許處長,宴無好宴,我說怎麼今天你請我吃飯呢,合着是要給我下套啊!這事我們還要斟酌,不行,現在堅決不行!”
許明東道:“怎麼就不行了?你們接到這麼重要的舉報,既不彙報,又不行動,這給我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難度,你就沒想過?”
陳京緩緩的閉上眼睛,腦袋枕在椅子的後靠背上。
良久,他吐了一口氣,道:“許處長,你懂個屁,你知不知道這個舉報牽扯到多大的問題?要不乾脆你幹我這個位置得了,你現在這種做派,不是逼我嗎?”
陳京真發火,許明東馬上軟下去了,陪着笑道:
“陳處,我又有什麼辦法?現在我的工作也沒辦法開展,也是兩眼一抹黑!在部裡面,我又被其他人可以找,也就只有找你老兄了!”
陳京吐了一口氣,沉吟了一下,道:
“那這樣,我們聯合打個報告上去,把目前衡州的相關情況歸個總,這事還得部領導決議,你我二人這點本事,能整出個屁事兒啊!”
“好,好!”許明東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道:“這個好,這個好!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高興得有些失態,想去拿酒,酒早就被他分完了。
陳京瞪了他一眼,道:“老許,你……你這傢伙,你就不能讓我安生一會兒嗎?剛從庸州那邊出來,現在又捲到衡州的事兒上,我想消停一下就這麼難?”
許明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忙陪着笑湊到陳京身邊,道:
“陳處長,你現在不是兵強馬壯嗎?你說你們養這麼多人,不放下去讓他們鍛鍊鍛鍊,怎麼能夠成才?你放心,陳處,衡州不是庸州,我老許不是那麼不仗義的人。
衡州這邊,我們兄弟兩人一起擔着,同進退,絕不讓你孤軍奮戰了!”
陳京怒道:“誰跟你同進退?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咱們分工清楚一點。我今天才是看明白了,你這個鐵公雞了不得,跟着你我是佔不到便宜的!”
“別介,別介!”許明東還要說話。
陳京一起站起身來,許明東有些惶急的道:“陳處,你這是……你看看……”
“怎麼,我現在就去寫報告,你不是強調效率嗎?我現在寫報告馬上往上面彙報,有什麼不妥嗎?”
許明東愣了一下,道:“妥!妥!行,我們倆馬上商量報告,我也不吃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