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會相信小郝記者嗎?他想,表妹太善良,太容易受騙上當。小郝記者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嗎?這些記者,一個個都自以爲是,以爲自己有思想眼光獨到,誰也別想能改變他們,而且,他們還把揭露所謂社會陰影面視爲正義之舉,視爲己任,不弄出點轟動效應誓不罷休!
小郝記者說要偏向政府,只是在我李向東這裡碰了壁,學乖了,花言巧語騙取表妹的同情,要表妹幫她說好話!
如果說,李向東對小郝記者存有某種看法,倒不如說,他是對記者們存在某種看法。在這麼些年與記者的接觸中,他不是沒有遇到他認爲好的記者,但那些好的記者爲什麼會好呢?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們接受了上面的某項採訪任務,不得不進行正面宣傳,才客客氣氣地與地方政府合作。一是他們下來組稿,還帶有拉贊助拉廣告的目的,爭取達到一種雙贏的結果,纔不得不熱心地與地方政府合作。
除此之外,他還真沒遇到什麼好的記者,或許說,聽話的記者。
表妹說:“小郝記者爲了表示她的誠意,答應請我們吃晚飯,答應一邊吃,一邊採訪,不浪費你的時間。”
她說,我就不陪你們了,我隨便在什麼地方弄點吃的就行了,等你們談好了,吃好了,你再叫司機把我們送回青山市區。
李向東知道表妹爲什麼不陪他們吃晚飯,她說過,她要儘量離他遠一點。他想了想,說:“這樣吧!我接受小郝記者的採訪,不過,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她採訪完了,你們去吃晚飯。如果需要,我可以叫司機送你們回青山市區,如果,你覺得要在二河市住兩天,可以在酒店訂個房間住下來。”
表妹說:“謝謝!”
說着,便出去了。
李向東看着表妹離去的背影,覺得好一陣愧疚,想自己嘴裡雖沒承認什麼??剋星的事,但自己的言行已經證實了這一點。他想,這是一件多少不可理喻的事?一個受黨教育多年
的無神論者,竟迷信到如此地步。他想,別人如果知道這事,他李向東還混得下去嗎?還敢坐在大會主席臺上趾高氣揚嗎?
他知道,表妹是不會說出去的。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一直隱藏的秘密。然而,他想,這對錶妹是非常非常傷害的,她本來就深陷在??剋星的陰影裡,自己再一次傷害了她,這無異於在她那無法癒合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當表妹伸手抓住門把就要開門那一刻,他真想叫住她,真想對她說,根本就沒那麼一回事,他李向東根本就沒想過什麼??剋星的事。??剋星的說法一點科學依據也沒有,完全是自欺欺人。他不相信,一點也不相信!
他說,你不必離我太遠,你可以跟我更接近。
他對自己說,爲了證明世上本無此事,你完全可以無所顧忌,以身試“法”。
他又問自己,如何無所顧忌以身試法呢?
他想,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與她親密無間地接觸,就是緊緊地抱住她。他就不相信,明天,他李向東會遇到什麼麻煩事!
此時,他血液沸騰,激動不已。他憋足氣喊:“你等一等!”
不知爲什麼,他卻沒有喊出來。
門關上了,房間裡只有李向東一個人。他坐在那裡,好一會都在恍惚中,感覺自己應該是喊出來了,表妹怎麼沒聽見?
他苦笑着搖頭,對自己說,李向東啊李向東,幸好你沒喊出來,或者,表妹已經出去了,沒有聽見!如果,你喊出來,表妹聽見了,你只是想抱抱她嗎?不會那麼簡單吧?證明是否有??剋星一說,只是抱抱而已?你還想有更進一步的想法吧?如果,沒有那種實質性的接觸,沒走到她成爲你的女人那一步,能證明什麼?會有多少說明力?
他說,你別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偉大而高尚的人,表面看,你似乎寧可用以身試法,證明這世上
沒有什麼??剋星,寧可犧牲自己,也要讓表妹走出那個陰影,但你真的就是爲了讓她走出陰影嗎?你在自己欺騙自己,說到底,你那臭男人的猥瑣勁又蠢蠢欲動了,無意識中,又盯上表妹,想要把她怎麼了。
他站起來,想大叫兩聲,發泄自己心裡的鬱悶。
他警告自己,你醒定點!
他對自己說,表妹是??剋星也好,不是??剋星也好,都不用你證實!表妹走出??剋星的陰影也好,走不出??剋星的陰影也好,都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對自己說,以後,你再不能找這種卑劣的藉口,爲自己的好色找理由討說法,不管你如何自圓其說,那都是一種自欺欺人。
小郝記者進來的時候,李向東似乎平靜了許多。
他說:“聽表妹說,你想寫一篇偏向於政府的報道?”
小郝記者笑了笑,說:“如果,我不那麼做,稿子發得出去嗎?你能讓我們社長把我召回去,不要我在二河市竄來竄去,不讓社長簽發一篇稿子,就更容易了。”
李向東說:“說句老實話,我們太需要這樣一篇稿子,在幾乎是一片不叫好聲中,我們非常需要這麼幫政府說話的稿子。”
他說,我希望,你這個“指天椒”能真正發揮“指天椒”的作用,能異軍突起。你不一定要與那些所謂揭露陰暗面,揭露社會問題的人進行面對面的抗衡,我只希望,你能客觀全面地反映現實。
他說,即使,你不寫這篇稿子,我也會組織人來寫。你很清楚,我一個電話,馬上就能成立一個寫作班子,而且,寫出來就一定能見報,登青山日報頭版頭條。
小郝記者說:“你太盛氣凌人了!”
她說,表妹明明告訴你,說我要寫那麼一篇稿子,你還那麼盛氣凌人,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過不
去?一定要我求你心裡才舒服纔好過?我一個小記者,在你李常務市長面前算什麼?我就是求你了,你又能有多少滿足感?
她說,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想寫了。你要愛怎麼樣怎麼樣?你組織寫作班子就組織寫作班子,你要登頭版頭條就登頭版頭條。
這麼說,小郝記者掉頭就往外走。
李向東便在身後“哈哈”笑,說:“你小郝記者好像不是這麼容易被氣走的人吧?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吧?”
小郝記者回過頭來看着他,問:“你什麼意思?”
李向東說:“沒別的意思。”
他說,現在我相信你,相信你真像表妹說的那樣。說着,他伸出手來,要跟小郝記者握手,表示與她和解表示信任她。小郝記者卻不賣他的帳,把手背到身後,我爲什麼要跟你握手?李向東笑笑說,不握手也沒有關係,只要我們能合作就行
。他示意她坐,但在正式交談時,他說:“我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幫幫我。”
小郝記者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問:“你李常務市長還有事求我?”
李向東說:“表妹是一個喜歡旅遊的人,喜歡吃各地風味小吃的人。我答應過她,有時間帶她四處走走,帶她吃遍青山市的風味小吃,但是,這陣,總髮生些事,忙得什麼都顧不上了。再說,我現在腿腳也不方便,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兌現這個承諾。”
小郝記者說:“這不用你吩咐,我知道怎麼做!”
李向東笑了笑,說:“我們正式談吧!”
小郝記者早就打開筆記本,早就按了錄音筆的開關。他們第一次交談得那麼融洽。他們的交談不知不覺超過了李向東規定的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