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山市,認爲自己可以當市長的不止副書記,還有兩個常委,一個副市長。在全省有多少人就不知道了。
有人粗略統計,青山市藉的副廳級幹部在省各部、委、辦、局(廳),在全省各市就不下二十人(不包括在青山市任職的)。如果,再加上那些在不重要崗位上的正廳就更多了。有一半人想回青山市當市長,鑽到省委主要領導辦公室爭取支持,且屢次三番,場面也夠得上熱鬧了。
副省長是最清楚有多少人想當青山市市長的。你不管是哪個省委領導的人,不管要爭取哪位省委主要領導支持,最終,還是要來見他。因爲,他是青山市的老獨尊,誰當青山市的市長,貌似還要先得到他的認可。
他對每一位上門來的晚輩都說鼓勵話,說這主要還是看省委的決定。但心裡卻想,你們一個個都不如李向東,別看你們是青山市人,你們爲青山市做過貢獻嗎?如果,青山市不是缺市長,不是省委決定要物色青山市人當市長,你們未必會承認自己是青山市人!
省委主要領導召見副省長,徵求他的意見,問他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副省長老謀深算地“嘿嘿”笑,說,其實,你早就胸有成竹了。省委主要領導便“哈哈”大笑,豎着手指不停地點着他說,不愧是老江湖!老江湖!省委主要領導也不客氣,提出了兩個人選。問這兩人你應該都熟悉吧?副省長哪有不熟悉的,如數家珍般扳着手指說了一通他們的優點和缺點,當然,多說優點,少說缺點。但副省長認爲,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開拓創新精神還嫌欠缺。他說,現在,青山市缺的正是這種開拓創新精神。
省委主要領導不比副省長老江湖?一下就聽出那話裡的味道了,問:“你認爲這兩個人選都不合適?”
副省長忙說:“沒有,沒有。從青山市人中挑選這個市長,這兩位是非常優秀的。”
這話裡還潛伏着一層意思,但省委主要領導卻沒聽出來。他太相信副省長不會越出“青山市人”這個範圍。作爲青山市人,他不可能不希望青山市人當這個市長。至於,他說青山市人缺欠開拓創新精神,這一點並不奇怪,副省長有那麼點恨鐵不成鋼也情有可原。
雖然,某一種精神並非與生俱來,但你不得不承認,它卻很大程度地受地域和文化的影響。東北男人的豪爽粗獷,外地人就學不來。上海男人的細微周密,外地人也學不來,廣東男人暴富表露的張狂,外地人更無法學!
省委主要領導說:“按照我的理解,你認爲,這兩個人選,都合適,誰當青山市的市長都不爲過。”
副省長還是回他一個“嘿嘿”笑,心裡很清楚,這一錘敲下來,就蓋棺定論了,青山市市長的人選很快就板上釘釘定下來了。
大書記接到消息時,鬆了一口氣。
別說省委主要領導被那些想當市長的人弄煩了,就是他這身居山溝溝的市委書記也煩得不行。副書記幾乎跟他撕破臉了,那兩個常委、一個副市長也溜進他辦公室大表決心,如果,他們能讓市長,一定團結在以大書記爲核心的市委周圍,甘當大書記的馬前卒,決不二心。
外地工作的那些副廳正廳也回家鄉了,對家鄉近段時間發生的變化感慨成千,並向大書記表示,如果他們當了市長,一定發揮自己與省各部委辦局(廳)關係密切的優勢,爭取各職能部門單位給予青山市更大的支持,再加把勁,推動家鄉經濟發展再上一個新臺階。
有一天,大書記陪了三撥這樣的家鄉人,聽了三遍這樣的豪言壯語。聽得他直在心裡罵娘,想如果不是市長位置空缺,你們會回家鄉?上省城找你們,要你們幫點小忙,你們一個個像躲窮鄉下佬一樣,影都找不到。
否決了李向東,誰當青山市的市長,對大書記都不重要。他只想早點結束這種懸而未決,別讓那些家鄉人還做着升官的夢,有事沒事總往青山市跑。他們來,你還不能不接待,不能不見他們。聽了他們的豪言壯語,你心裡再彆扭,也要說好,說青山市就缺你這麼有魄力領導幹部!
這便是最讓大書記忍無可忍的!
他曾對李向東說:“都是些什麼人?好像我能作這個主!我要能作這個主,他們一個個早靠邊站了!”
李向東笑着說:“這省委不是還要徵求你的意見嗎?你把哪一個人的名字提上去,上面又有人推薦,這上下面想到一塊了,或許,就水到渠成了。”
大書記說:“省委用得着徵求我的意見嗎?我的意見有分量嗎?我反對定那個什麼框框,他們聽了嗎?還不是當耳邊風,他們想怎麼決定,還怎麼決定!”
因此,大書記對省委主要領導說:“省委英明啊!終於把這事定下來了。”
他說,再不定,我至少要短命五年。
他說,青山市那麼一大堆事壓在我這肩上,我真有點撐不住了,終於可以有個人分擔一下了。
省委主要領導說:“你這是誇省委,還是在說省委的怪話?你這是不滿省委拖到現在才定這個市長人選吧?你這是因爲沒能讓李向東當市長,大發牢騷吧?”
大書記說:“我就是發發牢騷,也只是因爲最近又當爹又當娘,忙得都快沒人樣了,忙得想挺直胸挺都挺不起來了。”
他說,這可不關讓不讓李向東當市長的事。你一個否定,我再提過嗎?我哼都不沒哼。我不會連這點組織原則都沒有吧?我回去,跟李向東談了幾話,要他正確認真自己,要他知道,他在青山市做出的那點成績,完全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下取得的,沒有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他狗屁也不是。
他說,我這是撐得快不行了,跑到你這來緩緩氣。我只有在你省委主要領導面前纔敢緩口氣。在青山市,我這口氣是憋在心裡的,我怎麼能讓下面人看到我快不行了,即便死,我也要站着,也要頂起青山市那片天。在你這裡,我就像到了家,就像看到了爹孃,發點小牢騷,你總該允許吧?
省委主要領導說:“你這種老油條,就是怪話多。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青山市,讓你還呆在統戰部,讓你好好調養身體,延年益壽。”
大書記說:“這可不一樣,太閒,我也會閒出毛病來。”
省委主要領導說:“我看你是腦子有毛病!”
大書記“哈哈”笑,說:“領導就是領導,一下子就找到問題癥結了。”
省委主要領導說:“沒時間跟你閒扯蛋。李向東怎麼樣了?新市長上任後,叫他來向我彙報彙報思想。”
大書記說:“那傢伙,乖得狠了。”
他說,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也算是中規中舉的一個人,但也不是完全中規中舉。老實說,我不喜歡那種中規中舉的人,一根筋,只會呆板地服從上級,上面說到的,堅決執行,且一定做到最好。上級沒說的,就動也不敢動,更別說領會上級指示精神,多想辦法了。
他說,我也不喜歡那種一點規舉也沒有的人。這種人鬼點子多,總愛幹些不切合實際的事,出了問題,還硬說自己是執行上級指示精神。李向東就是區別於這兩種人之間,能夠從實際出發,領會變通上級指示精神。
他說,他這個人嘛!常常有一種小自滿,覺得自己能幹事,心氣高,不及時敲打敲打不行。趙書記的事,就是自滿的表現,就是不服氣省委讓本地人當青山市市長的決定。你一下戳中了他的死穴,他回去服氣得不行,還說讓你這麼有水平的領導敲打心裡舒服!
大書記說:“現在,他乖得狠,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又跟我提出了個什麼“三足鼎立”的發展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