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李向東還沒進家門,他的車停在樓下的時候,黃就聽到聲音了,李向東還在上樓梯,黃開了自家的門,穿着鬆寬的睡衣睡褲,站那裡等着李向東。
李向東說:“你穿得這麼隨便幹什麼?你這是要去哪?你這是要去見市長助理!”
黃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
李向東又說:“你笑什麼?你還笑得出來?”
他指着他說,我發現你現在對我是越來越見外了,跟我說話也兜圈子了。
他說,我忙你不知道嗎?事多起來,連自己都忘了,沒時間和你扯三扯四的,但那交情還在,還像以前一樣,別搞得陌陌生生的。
黃說:“我不是不想跟你直說,你現在不是市長助理了嗎?圍着你身邊的人,想要爲你做事的人多,一個個的,哪個沒我有水平?哪個不比我能做事?說不定,你早就特色到了人選,我那敢冒冒然地對你說這些事。”
李向東說:“冒冒然就不行了?就算我有人選了,就算你並不合適,又怎麼樣?你在我面前有什麼不能說的?說錯了,還怕我怪你?還怕我罵你?我看是罵得少了,你不敢讓我罵了,以後,有事沒事都得罵你幾句。”
他開了家門。小姨子還在美容院,屋裡還黑着,隨手把燈也開了。黃進了門,便四處找燒水的壺,但沒找到。
李向東說:“那些東西放哪,你那裡還知道。”
他說,你想想,你多久沒進這門了?有事沒事的,你就不能過來坐一坐?
黃還是笑着說:“我敢過來嗎?星期六星期天的,你那兩個女人,這個不在那個在,我怎麼好意思串你門。”
李向東說:“以前,你怎麼就不說這些話?以前小軍他媽在的時候,我不在家,你不也一樣過來串門。”
黃說:“那時候是那時候。”
李向東問:“現在有什麼不同?不也一樣。”
黃笑了,說:“是一樣,是一樣,只是多了一個。”
說說講講地就擺開了喝茶的架勢,李向東回屋裡也換了鬆寬的睡衣,等水開了,便拿了帶回來的茶開了一罐,把另一罐放在黃面前,說,這罐你拿回去。
黃笑着說:“也有人給我行賄了。”
李向東說:“你看清楚了,我是市長助理,只能說是給你點小恩小惠,讓你嚐點甜頭,好爲我辦事。”
黃喝了一口熱茶,說:“這茶好,水平就是一不樣?一當市長助理,檔次馬上就上去了。以前,我送給你的那些茶,簡直沒得比了。那個哪麼肯下血本?”
李向東半真半假地說:“這話是不是問得過了界?誰送的會告訴你嗎?”
黃又“哈哈”笑起來,說:“多嘴了,多嘴了。”
李向東這才說:“不過,這次可以告訴你,是市長送的。跟我送給你的性質是一樣的。不過,他說得更難聽,說是耍完猴子賞的糖。”
黃說:“市長那水平,說這種話一點不奇怪。我相信!”
李向東說:“說說你的事吧!”
黃收斂了笑,喝了一口茶。
他說,你別看那地方很複雜,屬兩個鎮區的地頭,但那一帶的農民大都姓黃都是趁一個圩的,所以平時交往走動都很多,都有點親親戚戚的關係。
李向東想起來了,山背村那個老村長也姓黃。
黃繼續說:“我在那一帶,沒多少人不認識我。當然,不是因爲認識我,主要還是認識我父親,別人說,那是誰誰誰的兒子,便沒多少人不知道,特別是老一輩的。”
李向東說:“看來,你父親在那一帶還挺有名的。”
黃說:“好名聲倒還沒什麼,問題是名聲不怎麼樣。”
他說,我父親是趕豬公的。知道趕豬公的是幹什麼的嗎?就是趕種豬的,成天趕着豬公走村串巷,給母豬配種。
李向東想笑,卻不敢笑。
黃看出來了,說:“你要笑就笑,我都敢說了,還怕你笑。”
李向東還是忍不住笑了笑,卻低着頭藏住那笑,給黃斟滿茶。
黃說:“你想想,這樣的人,有幾個人不知道?特別是老一輩的人。到了那條村,都要先被人戲弄幾句。後來,人家說,那個趕豬公的兒子當了副局長,你再想想,這不破天荒了,不成了那一帶的爆炸新聞了?”
他說,在那一帶,官作得大比我大的也有幾個,但是,因爲我是趕豬公的兒子,一個很卑賤人家的兒子,就不得了了,誰都知道了,現在,回到那一帶,去趁圩,只要說,我是趕豬公的兒子,人家看我那眼光,可都是仰視的。
李向東問:“山背村你熟不熟?”
黃說:“熟。怎麼不熟。你今天叫我查那個資料,我就想你那徵地一定在山背村那卡住了?”
李向東又問:“黃大力你熟嗎?”
黃說:“他是我表叔。”
李向東有點迷惑,問:“你表叔也姓黃?”
黃說:“這有什麼奇怪,我們那一帶大都姓黃,黃黃通婚是很普通的。你要問他什麼事?”
李向東便把山背村上訪的事,黃大力假冒簽名的事,以及女書記要墊付補償的想法都告訴黃了。他想,如果真要黃介入的話,就應該讓他知道所有的情況。
黃說:“墊付補償,我不同意。如果真要我負責處理這件事,我絕不會走到這一步,絕不能遷就那幫傢伙。”
黃停了停,似乎在想什麼,慢慢地喝着茶。李向東也沒說話,等他把事情想清楚。
他喝了杯裡的茶,把茶渣倒了,手裡還拿着杯兒說:“我是這麼分析的。”
他說,你們不知道,這幾年,山背村的人在那一帶很有點霸道。
他說,聽說,那條村有兩個小青年在外面闖了是非打傷了人,被判了幾年,放出來後,就回到山背村了,糾集了村裡一些遊手好閒的年青後生,成天惹事闖非,成天在圩集市欺欺霸霸。
他說,我想上訪的事可能和他們有直接關係。本來,山背村的人也怕他們幾分,避他們幾分,但是,這次不一樣,山背村的人都有利,都能拿到政府的土地補償,只要他們一起鬨,這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都會聽他們的。
黃說:“如果,我沒分析錯的話,這就是山背村的核心。”
他說,這幫傢伙,不可能不知道地界劃分的事。其實,這件事,我都知道,別說山背村的人不知道,只能說是裝不知道。或許,開始那幾個小年青不知道,後來,村裡年紀大一點的人也應該告訴他們了。但是,他們就是要無理取鬧,就是要來蠻的來橫的。
他說,這班傢伙,和他們來硬的,你們怎麼硬?跟他們來軟的,他們會更得逞,更加硬,更不會妥協。
李向東本來是背靠着沙發聽黃說話的,聽到這裡,就坐起來了,身子前傾了。他問:“如果。真是這種情況,你有什麼辦法制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