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阿啓的酒全醒了。第一感覺就是出大事了,可能死人了。他掛了倒車檔,一踩油門,那車竟還可以動,只是發出的聲音很嘈雜,還冒黑煙,然而,他顧不了那麼多,車倒夠了位置,便掛回向前檔,再踩油門,車就冒一團煙逃跑了。
他不能不逃跑,因爲他喝了酒,因爲副駕駛位上還坐着酒店的一個三陪小姐。這三陪小姐已經不是第一次陪他,知道他喝了酒喜歡去郊外飈車,見他離開酒店就跟了上來,要隨他一起去飈車尋刺激。每一次,他在郊外的公路上狠奔時,她像注了興奮劑,總“哇哇”大叫。每一次,他把車停在沒人的路邊,把她拉下來,強暴般地對待她,她便像一隻發情的母豬,總亢奮得大叫,太好了。太好了!這一次,眼看就要駛上郊外那條路,興奮正一點點聚集,那想竟發生了車禍。
阿啓拐上一條支道逃出一段距離,猛地意識到天網恢恢,自己不能選擇逃逸這一最愚蠢的辦法。畢竟死了人,交警總要查個水落石出。再說了,這路上車來車往,你能保證沒人看見嗎?沒人記住你的車牌號嗎?你的車撞成這樣,拿去維修就沒人起疑心嗎?他想,他必須回去。酒後駕駛並非嚴重得沒有補救的辦法,只要給予死者足夠的賠償,不把事情鬧大,完全可以大事化小。他想,遇到這種狀況,班長總不會見死不救,雖然,他對自己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器重,但他總還是他從省城帶來的人。
他很清楚只要把那三陪小姐弄下車,問題還是可以掩蓋過去的。他爲什麼喝酒?還不是爲了加強與部門單位的溝通?這多少也是爲了工作,帶有公務喝酒的性質。
他停下車對三陪小姐說:“你快下車。”
那三陪小姐卻一動不動,他連推了幾把,這才發現那三陪小姐一點反應也沒有。原來她已經昏了過去。
這段路沒有路燈,車裡的燈怎麼也弄不亮,不知這三陪小姐是受了傷還是被嚇昏過去了。他一邊搖着她,一邊大聲叫:“你醒醒,你快醒醒!”
三陪小姐還是沒有反應。
他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是選擇逃逸,還是要回到現場?彷彿聽到警車刺耳的尖笛鳴聲了,想警車已離現場越來越近。真不知道,警察行動怎麼那麼快,像是從天而降。他可不能在這時候被警察發現,他必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三陪小姐弄下車。
阿啓再一次踩踏油門,只聽見一陣空轉聲,車身卻一點不動,最後,連響都不響了,他的腦袋便“轟”一聲炸了起來,這裡離出事現場並不遠,警察很輕易就能找到這邊來。他縱使棄車而逃,也無濟於事,警察輕易就能查到這車是誰駕駛的。
他想,完了,你徹底完蛋了!
他想,你真不該酒後駕駛,真不該讓這三陪小姐爬上你的車!
他想,當初,你真不該官癮那麼大,離開省城隨班長到青山市來!
警察找到他的時候,他剛打電話給交警大隊長。他說,他撞人了!他說,他是因爲公務才喝酒的!他要他馬上給他擺平這事!他本還想打電話給班長,但他想,還有必要嗎?他阿啓發生這麼嚴重的車禍,大隊長不是說能擺平就能擺平的,無論如何,他也會向班長通報發生的一切。
警察不知道阿啓是誰?酒精測試嚴重超標,於是,控制了他。事實太清楚了,肇事者不僅酒後駕車,還肇事逃逸,而且,車上載着一個三陪小姐。當救護車要把那三陪小姐弄下車,才又發現,那三陪小姐的腿被卡住了,怎麼弄也弄不出來,迫不得已,只好出動消防隊,進行特殊拯救。拯救那位三陪小姐前前後後花了近三個小時,許多路經的人便停下來看熱鬧,一些住在附近的老百姓聞訊也跑出家門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觀。
有人說,開始,那人很兇,還叫嚷着不讓警察測試酒精。
有人說,那人一定很有來頭,說什麼也不讓處理,說什麼也要等交警大隊長過來。
有人說,他是市府的大官,三幾句話就把警察鎮住了。酒後駕車撞死人,還跟三陪小姐鬼混,哪件事不夠他喝一壺的?他竟還這麼霸道!
老百姓太看不慣這種人。好多人就用手機拍下了現場,有好多人半夜三更便把拍攝的視頻和相片發上了網。科技進步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事,隨身攜帶的手機比照像機還管用,一部普通的電腦卻能通過網絡讓全世界的人知道某一個小地方,某一僻靜的角落發生的事情。
開始,班長還叫交警盡最大的可能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範圍內。他說,必須大事化小。他說,酒後駕車也好,肇事逃逸也好,但要想辦法把三陪小姐這一筆抹乾淨。那會兒,他想,只要這一點不曝光,什麼事都好解決。然而,一覺醒來,各種輿論便鋪天蓋地,尤其那三陪小姐極度暴露的穿着打扮,怎麼也讓人難於相信她是一個正經女人。
交警大隊長說,我們無法控制羣衆圍觀。
交警大隊長說,我們無法限制羣衆拍照。
交警大隊長說,我們無法制止羣衆把那些視頻和相片傳上網。
班長只好吩咐他帶自己去見阿啓。
阿啓一見他,便“撲通”一聲跪在他腳下,說你一定要救我!說念在我跟你那麼多年,念在我跟你到青山市來,你不要丟下我不管。他說,只要你肯救我,是一定有辦法的。
班長說:“我能一手遮天嗎?”
他說,就算我能一手遮天,現在也遮不住了。你一下子弄出那麼多事,不僅青山市都知道了,全省全國,甚至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說,如果,能救你,我會不救你嗎?你自己想一想,那些傳上網的視頻和相片,那些看了視頻和相片的老百姓的呼聲,就像一個個驚濤駭浪,不僅可以把你淹沒,同樣也可以把我淹沒。
他說,你說,我應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
班長要讓他知道某種厲害關係,要讓他知道除了認罪,再沒有其他辦法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搞出來的,我把你弄到青山市來並沒叫你酒後駕駛,並沒叫你肇事逃逸,並沒叫你載着三陪小姐招搖過市。
但是,班長還要讓他看到希望,讓他知道,他不會丟下他不管,只是目前這種狀況,他管也管不了。如果他硬要管,事情會越鬧弄大,反而還會把自己賠進去。他阿啓是要把他賠進去,還是從長計議?還是希望等這事漸漸談下去,別人都不注意了,他再利用他的權利,他的關係把他弄出來?當然,爲了這些,目前他阿啓就要承擔一切自己必須承擔的後果!
他心裡有一種擔心,擔心阿啓失望,擔心阿啓認爲他不救他。阿啓一旦絕望,還不瘋狗一樣亂吠?還不說出他與女常委的事?儘管,他知道,阿啓再怎麼說也沒有證據,但班長已經經受不住折騰了,再不想發生半點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阿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說,我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氣數已盡。
他說,你就是不救我不幫我,我也不會害你。
班長吃了定心丸,表現出一副很心痛的樣子,對交警大隊長說:“你要好好照顧他,盡最大的能力不讓他在你這裡受半點委屈。”
這樣的話聽起來好聽,卻沒有實際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