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仔怎麼也想不到美玉的侄女竟主動來找他。這天剛下班,正準備去食堂吃午飯,一拐彎,見她站在路邊一棵芒果樹下,想裝看不見,低頭走了過去,她卻在後面喊,也沒喊他的名字,只是“喂”一聲,前前後後都有人,扭頭向她張望,文仔見裝不下去了,纔回過身來。這期間,她又叫,叫他的名字,聲音細細的。
他問:“有事嗎?”
她說:“你真在這邊上班啊?不當他秘書了?”
他說:“這是工作安排。”
她問:“你沒告訴他,我們已經分手了嗎?”
他說:“說得清嗎?”
她說:“要不,你帶我去跟他說。”
文仔冷笑了笑,心裡想,你在這攔我,就已經夠說不清了。正是下班的時候,從市委大樓那邊去食堂的路上,也可以看到這邊發生的事。如果,李向東看見他們站在這裡,你還解釋得清楚嗎?何況,文仔也不可能帶她去向李向東解釋。
她說:“是我害了你。”
文仔說:“這不關你的事。”
她說:“如果,不是我跟你在一起,他是不會不讓你當他秘書的。”
文仔問:“沒其他事吧?”
她說:“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這邊上班?就是覺得,你不應該到這邊上班。他怎麼可以冤枉你?你已經不跟我在一起了,爲什麼還不讓你當他的秘書?”
文仔說:“如果,沒其他事,我去吃飯了。”
她看了他一眼,很不情願地說:“你去吧!”
文仔也不再說什麼,就離開了。他想,你這是幹什麼?替我打抱不平嗎?如果,你真跟我打抱不平,就去找美玉老闆算帳,是她別有用心,我文仔才落到今天這下場,跟李向東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想,或許,你是幸災樂禍吧?其實,你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所以,就來證實是不是這麼回事?來看我文仔倒黴的窘態。
這麼想,文仔心裡一陣疼痛,想當初自己真瞎了眼,怎麼就沒看出美玉的別有用心?怎麼就沒看出她的虛假?他想,如果,當初只是跟小郝記者分手,自己還是能跟李向東說清楚的,鬼使神差地竟喜歡了她,把水攪混了,弄得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文仔走進食堂那一刻,朝她站的方向望了一眼,見她還站在那裡也像是在向他這邊張望,許是她一直就那麼站在那裡看着自己吧?冒出這個念頭,文仔內心有一種眼淚直往外涌的衝動,想她對自己該不會只是一種虛假吧?這虛假也虛假得太真了!
他想,雖然,她是美玉老闆的侄女,但並不代表她就一定聽美玉老闆擺佈。開始,美玉老闆把她介紹給他文仔是別有用心,兩人認識後,她對他應該是動了情。
他想起,在深圳忙拿大獎那段時間,她的電話信息總不間斷,只要他說,沒那麼忙,她就會沒完沒了地發信息,或是沒完沒了地說電話,有幾次,她還說要來深圳看他。如果,她對他只是一種虛假,可能會虛假得那麼有耐心嗎?
他想起,她知道他與小郝記者的關係,氣得好多天都沒理他,說他是花心蘿蔔,說他是卑鄙小人,說李向東罵他是活該,說他罪有應得,她說,你還是跟小郝記者和好吧?你們好了那麼多年,人家還不認爲我是第三者?她說,你跟我好,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影響你的前途。
他想,其實,她根本沒必要來看他,他文仔現在什麼狀況?全東江市人都已經知道,他不再是李向東的秘書了。
他想,她來看他,是不是因爲她不相信聽到的傳聞,不相信李向東不讓他當他秘書。她認爲她與他分手完全能挽回李向東對他的看法。也就是說,她提出跟他分手,是希望他好,希望他不要跟她在一起影響他的前程?
有那麼一刻,文仔很不願肯定這個猜想,她跟他提出分手,真是出於這種動機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文仔就太渺小,太卑鄙了。她一跟你提出分手,你表現出的是迫不可待,你想着的是你的前途,甚至於想,如果,能挽回李向東對你的看法,你還可以與小郝記者重歸於好。
他對自己說,你真像小軍說的那樣,根本不懂好愛情!於是,他對自己說,你根本不配有愛情!
下午,美玉的侄女發信息給文仔,可以見見嗎?可以吃頓飯嗎?文仔沒有理她,她的信息又發了過來,我知道,你不願與小郝記者重歸於好,他纔不讓你當他秘書的。我知道,你還惦記我。我也很惦記你!她說,他都不讓你當他秘書了,我們也再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文仔想問,當初,你是擔心他不讓我當他秘書才提出跟我分手的嗎?
但他沒好意思問。
他對自己說,這可能還是一個圈套。
他對自己說,見見她可以,吃頓飯也可以,但是,別跟她提彼此的事,只是跟她談關於小軍的問題,叫她勸美玉老闆別糾纏小軍。
他對自己說,你完全是爲了小軍,才見她地跟她一起吃飯,你的真正目的是把小軍拉出火海。
她知道美玉與小軍有那麼一種瓜葛時,雙眼瞪得大大的,久久地看着他,一點不敢相信他的話。她說,怎麼可能呢?我姑怎麼會跟小軍發生那種事呢?文仔說,是小軍告訴我的。她說,你確認小軍沒有說假話嗎?文仔說,這種事,有誰會說假話?她不是沒有聽說過關於美玉的傳聞,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竟連小軍也不放過?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小軍能接受美玉?是不是在國外留過學的人什麼都能接受?
文仔說:“你不願幫我?”
她說:“我,我不知怎麼幫你?這種事,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如果,我姑不承認,我怎麼說?即使她承認,我也不知跟她說些什麼?”
文仔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你怎麼能讓她勸美玉老闆呢?畢竟,美玉老闆是她的長輩,有時候,小輩即使知道了長輩的桃色新聞,也只能裝不知道。
他說:“你可以約美玉老闆出來嗎?我來勸她。”
她說:“一定就要我約她嗎?”
文仔說:“如果,我直接約她,她不會見我。如果,你告訴她,是我想約她,她應該也不會來。你不能告訴她,我和你在一起。”
她只好打電話給美玉。問她能不能來陪陪我?她說,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說,你要不來,我可能就要發神經了。這些天,美玉不是第一次接到侄女這種電話,也勸過她別那麼癡情,那個文仔都不當李書記的秘書了,還能有什麼前途?跟他分手也好,反正跟他在一起,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說,姑再給你物色更好的,不找官場的人了,找有錢的,找那些有錢的富二代!侄女卻說,我誰也不找,像姑你一樣,不嫁人一個人過。美玉緊張起來,知道侄女陷得太深了,傷得很深。即使侄女沒有電話給她,她也會時不時打電話問問,今天心情還好吧?今天不要姑陪你吧?
這會兒,接到侄女的電話,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一進咖啡廳,見侄女跟文仔坐在一起,就迷惑地問,你們怎麼在一起?文仔說,是我讓她叫你過來的。美玉看了侄女一眼,侄女不敢接她的目光,低着頭說,你們談吧?我去二樓超市買點東西。說着,就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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