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攙扶着楊曉麗一步步走進他認定的那個通道。開始,他是一點邪念也沒有的,都這時候了,哪還會有那種念頭?他只想着和楊曉麗一起走出這巖洞,去尋找光明。所以,當她再也走不動的時候,他便要她爬在他身上,揹着她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他感覺到她熱的呼吸噴着他的面頰,她身子熱燙燙地貼着他的背。路很不好走,一個人走都很艱難,揹着一個人,李向東又是這麼個狀況,一會兒,雙腿打顫,身上便不斷地冒冷汗。
楊曉麗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便說:“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他說:“沒事的。”
然而,還是不得把楊曉麗放了下來。楊曉麗是一點點滑下來的,這樣,她那很豐滿的胸便順着他的背脊往下搓,那時候,他的手又放她的那寬大而厚實的臀上,緊緊地按着,怕她掉下來,心裡猛地便着了火似地比楊曉麗還燙了。
他不敢看楊曉麗。他爲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有那種念頭而愧疚。
楊曉麗不安地說:“我已經成了你的累贅。”
李向東笑了笑說:“你這是什麼話。”
她說:“你自己走吧?”
李向東搖搖頭說:“我不能丟下你。”
她說:“你帶上我,我們誰都走不出去。你自己走,可能還可以找到希望。”
李向東說:“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不應該討論這個問題。”
他不想說話了,張望前面的路,那裡一片漆黑,或許,再走幾步,十幾步就是死衚衕,無路可走了。他想,真要是死衚衕,真要無路可走,只走幾步,只走十幾步,哪倒是好事了,可以馬上折回來再選擇另一條路,如果,走足一天半會,走得筋疲力盡才發現是絕路,想要回頭也沒力氣回頭的時候,就更可怕了。
突然,楊曉麗撲進他懷裡,說:“你不要丟下我,真的,你不要丟下我。”
她仰頭看着他,彷彿那睫毛都能撩到他了。他近距離地看着她的眼睛,那裡充滿了乞求。他情不自禁地抱緊了她,便感覺到她軟的***把自己的胸擠得滿滿的,便感覺到楊曉麗的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臉,她的臉好燙好燙。
李向東不得不再一次鄙視自己。
他對自己說,你再不能這樣了,再不能在這種環境裡生髮出那種念頭。
他對自己說,一個幾乎絕望的女人,她需要你給予她堅強和力量,而你怎麼能夠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向東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人。曾面前各種各樣的色相誘惑,比如曼莉,比如小倩。他對她們一點也沒有那種念頭,自從有了綺紅,有了小姨子,他再沒對別的女人生髮過任何幻想,哪怕是一閃念。
然而,這一次,他卻對楊曉麗一次又一次地有那種渴望的企圖。
他不知自己爲什麼這樣?
何況,又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人都疲軟得邁不開步子了。
李向東說:“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楊曉麗說:“我真的不能再走了。”
李向東說:“那我揹你吧!”
楊曉麗不想再讓他背,掙扎着站起來,藉助着他的力量,慢慢地向前。
這天,他們就只走一個通道,認準一個通道一直向前走,不管通道向上延伸,還是走下坡路,不管通道窄小,還是寬敞。李向東一會兒把楊曉麗背在背上,一會兒攙扶着她。李向東感覺到,他們坐下來休息的時間似乎比走的時間還多。
有那麼一陣,楊曉麗燒迷糊了,趴在他的背上說糊話,一會兒大喊大叫,一會兒大哭大笑。
李向東心裡便酸酸的,想是自己害了楊曉麗。小豐村事件雖有楊曉麗領導不當處理不當的原因,但是,如果自己沒有招惹老常,怎麼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覺得楊曉麗很無辜,她自己也莫明其妙地成了他的陪葬品。
腳下的路有點溼滑,前面彷彿也顯得沒原來那麼漆黑了,隱隱約約聽見滴水的聲音,且感到一縷縷涼氣。李向東整個人精神起來,有一種黎明就要到來的感覺。他把背上的楊曉麗往上顛了顛,彷彿用盡最後的力量向前走去。
楊曉麗便是這時候睜開了眼睛。她已經習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眼前微弱的光使她感到驚訝。
她問:“我們這是在哪裡?”
李向東說:“就要走出巖洞了。”
他再一次充滿了自信。
說老實話,在巖洞裡,李向東在楊曉麗面前,每一次都表現得很自信,但是,他心裡並非那麼堅強,也時不時地懷疑他們能不能走出光明。
當走到第二層巖洞的時候,他曾失望過,想他們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
當走到第三層巖洞時,他也曾想過放棄,想自己這麼苦苦地尋覓會有結果嗎?
當他攙扶着楊曉麗,走出第三層巖洞,決意要一條路走到底的時候,他曾想,這麼走可以嗎?能找到光明嗎?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感覺到自己是在掙扎,苦苦地掙扎,無謂地掙扎,甚至於感覺到自己像一隻被割斷氣管扔在地上的雞,無謂地撲打着翅膀,蹬蹭着雙腿,做着垂死前的掙扎。
然而,每一次,他都能讓自己看到希望,讓自己感覺到就要看到光明。
這時候,他又讓自己看到了希望,而且感覺到光明離他已經很近很近。他加快了步子,彷彿沒有飢餓,沒有疲乏,沒有負累。路有點溼,李向東腳下滑了一下。背上的楊曉麗說,小心點!他笑,說,不會摔着你的。他說,就是我摔了,也不會摔着你的。
他這麼說的時候,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心情太愉快了。楊曉麗臉上卻熱了,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識地,就讓自己的臉貼着他的臉。她聽到了他的呼吸,很勻稱的呼吸,她的心卻不勻稱地跳了。
通道盡頭是一個面積二十多平方的巖洞,光線比任何地方都亮。有一塊很平坦的石板,李向東便把楊曉麗放在石板上。自己也坐了下來,打量這個巖洞,尋找光明的出口。
他發現,這巖洞其實是一個水洞,只有他們屁股下這塊石板和附近一點地方是陸地,其餘的面積都是水,水盪漾着,輕輕拍打着巖壁,有水珠兒“滴滴噠噠”從巖洞的頂上滴下來,那光線卻是水波折射出的光,而並非像李向東所企盼的那樣,是從外面滲透進來的。
沒有路,根本沒有他們要走的路,只有水,只有巖壁。
李向東自嘲地笑。他的希望再一次破滅。
楊曉麗臉上出奇的平靜,彷彿她早就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彷彿有沒有路對她已不重要了。
李向東說:“竟是一個死衚衕。”
楊曉麗說:“所有的努力又徒勞了。”
李向東說:“你好像一點不在乎。”
楊曉麗笑笑,說:“這似乎已經習慣了。”
李向東的心情跌落低谷,一種死亡的威脅開始吞噬他的心。他想起了他的那個夢,想到亡妻說,你來吧,快點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