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向東接到要他回去的電話。電話是綺紅打來的,因爲李向東沒敢開手機,臨走時,他對老科長說,有什麼事一定要找我的話,就打綺紅的手機。他把綺紅的手機號留給了老科長。綺紅在電話裡說,老科長要你馬上趕回來,具體什麼事他沒說。李向東便開了手機給老科長電話。在這時候,李向東這種狀況,還有什麼緊事要找李向東呢?
李向東在溫泉山莊休養那幾天,市裡發生了大事,事情突然得誰也沒預想到。
那天,市長去省城探望一位省領導,談他調回地級市的事,省領導卻不同意。他認爲市長還沒到回地級市的時候,還需要在下面多多鍛鍊。省領導說,你這麼快就回地級市太可惜了。你還年青,在下面多呆幾年,多鍛鍊幾年,多做出點成績。他說,你眼光要放遠一點,不要只看到眼前,只看到眼前那點利益。過兩年,市委班子不就該換屆了嗎?你們那個市委書記不就要到地級市政協了嗎?空出那位置,說不定就是你的了。當了市委書記再考慮回地級市,那層次就不一樣了。
市長聽得心裡好一陣興奮,想省領導既然有這個意思,自己自然沒有不留下來的道理。當下就表示決心,說自己一定好好幹,一定做出成績,一定讓那個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定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臨離開時,省領導還面授機言。要他不但要敢幹事會幹事,還必須善於總結。他說,有許多事,大家都一樣在努力地幹,但是,不善於總結,幹得再好,幾乎等於白乾,如果善於總結,效果就大不一樣,向上級向領導彙報工作時,總結得好,有那麼一兩句話打動人,就會給領導留下深刻印象。他說,你年青,要懂得總結自己,善於總結自己,這樣,你才能給領導留下深刻印象。有了印象,關鍵時刻,我們這些人再一使勁,就水到渠成了。
於是,市長便回想自己當了市長後所幹過的事,想引進陳堅的企業,想村企聯姻,想辦證大樓,越想就越興奮,越想就越覺得省領導說得對。如果,不這麼回想一下,還真不知道自己幹了這麼多事,想自己是應該好好總結總結,想自己不能只侷限於宣傳辦證大樓,更要趁宣傳辦證大樓,把自己這兩年的成績都宣傳出去。
這麼想,市長就打電話給張建明。他先問,那個採訪報道的事?問怎麼還沒見報呀?是不是什麼地方出差錯了?他說,如果,還沒安排就算了,就撤了。市長已經不滿意那個採訪報道了。
他要構思一個全方位宣傳自己的專題採訪。
張建明誤會了市長的意思,說:“我這就催一催,一定抓緊,一定抓緊。”
市長問:“沒聽懂我的意思嗎?我要你撤了。”
張建明說:“市長對我的工作不滿意,我是知道的,我這陣忙得把這事給忘了,從現在開始,我每小時追一次,直到登報爲止。”
市長又好氣又好笑,說:“你這個張建明,怎麼就聽不懂我的意思呢?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沒聽明白?你這怎麼做事?怎麼領會領導的意圖?”
他只好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張建明,他對他一點不隱諱,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他甚至告訴張建明,這是他爲當市委書記鋪墊的第一個臺階。他說,以後,他還要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向上壘,直到他當了市委書記爲止。
張建明一聽這口氣,想市長說這話,心裡一定是有譜的,馬上便表決心,說:“市長,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死心塌地跟着你,一定傾盡全力,效盡犬馬之勞。”
於是,他忙打電話給他那個哥們,要他把那稿收回來。他說,市長不滿意,說市長又有新構思了。哪知,卻被那哥們狠狠地罵了一頓。那哥們說,現在想要撤也撤不了了,稿子已經送審通過了,已經送廠印刷了。
當市長聽到這信息時,在手機裡大發雷霆。他說:“你怎麼搞的,要你見報的時候,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報,要你撤了,你反而說要見報了。你這是在幹什麼?玩小孩子游戲呀?把我當小孩子耍呀?”
張建明苦着臉說:“我那敢玩你市長,哪敢耍你市長?給水缸我做那膽,我也不敢呀!”
他說,那採訪見報就見報吧,我再叫我那哥們給你專門弄一個,按你的新構思弄一個。我那哥們好商量,也肯爲我辦事!
市長說:“你懂個屁!你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我看你什麼都不懂。那個採訪見了報,還宣傳什麼?還怎麼宣傳?引進大企業能宣傳嗎?村企聯姻能宣傳嗎?那些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沒有辦證大樓這個切入點,那些舊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說,你還是搞宣傳出身的,你什麼都不懂!
這麼罵了一通之後,市長還是不消氣,想回去後,一定要給那張建明點顏色瞧瞧,不能讓他日子過得太好了。說心裡話,他對張建明這樣的人是非常看不起的,他只是在利用他,只是要他幫他辦事。他想要罵他時,就可勁地罵他,想要給他點顏色瞧瞧時,就隨便找點藉口整整他。他當他是一條狗,一條沒脊樑骨的狗,根本就不必顧忌他什麼。罵他整他,他能怎麼樣?每天,他還不是厚顏無恥地找上門來請示工作?
這時候,市長想起了李向東,想李向東辦事卻是從來都不會拖拖拉拉,從來都是有板有眼,只要交代他辦的事,根本就不用操心,有時候,可能把這事也忘了,他卻來告訴你,事情已經辦妥了,且是想都想會辦得那麼好。
因此,他叫李向東辦事,從不給他太多指示,也從不敢像吆喝張建明那麼吆喝他,更多的時候,他倒還擔心自己有什麼不慎使他不滿意,怕得罪他,他甩手不幹了。
他想,如果,把這事交給李向東處理,他一定能幹得出乎意外地好。
剛想到這裡,市長就心虛了,想那大企業的引進,想那村企聯姻,再想這辦證大樓,那一樣李向東不立下汁馬功勞,那一樣不是他的心血結晶。如果,把這一連串的成績歸功於李向東倒一點也不過。
他自己反而有搶功之嫌了。
市長便想,這事還是不能讓李向東知道,不能讓那些知道內情的人知道。
這天,市長去省城不僅僅是因爲探望省領導。他是帶有其他任務的。探望了省領導,他纔去辦正事,或者說,他要探望省領導才那麼早到省城。
辦了正事,出於感謝,市長便請人家吃晚飯。這種感謝飯,桌餐上是少不了酒的,市長因爲要探望省領導,便沒帶其他人,餐桌上只得孤軍奮戰,儘管,市長也是有些酒量的,還是寡不敵衆,上了車,就有點不省人事了。
所以,出車禍時,他應該一點也不知道。
司機是老司機,有二十多年的駕駛經驗,一次小事故也未曾發生過,哪知,這麼一次就要了命。車禍是在一個拐彎處發生的,一輛載滿貨的大卡車拋錨停在路邊,車上的人許是忙了好一陣,沒修好,便去吃飯了。所以四周很靜,市長的臥車一拐彎,就直接鑽到車底下了。本來,市長的車上是有安全氣囊的,不管車的哪一個部位受撞擊,氣囊都會彈出,就能保護車上的人。然而,因爲是鑽入車底,一切安全設施都沒有啓動。
即使安全設施啓動了,也沒有用,臥車鑽入車底時,車蓋上面一截就像被刀切了一樣,車裡坐的人都被切成兩截。
有人說,司機車開得太快。
有人說,司機太疲勞。
有人說,司機也喝酒了。
也有人說,那市長的命只能如此。他引出了鄉下人一句話說:“一個人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沒那麼大的頭,戴太大的帽是要折壽的。”
這本是鄉下人的迷信話,然而,卻不幸言中。
市長剛聽說有可能當市委書記呢,就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