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沒想到,陳小雨會主動向秘書長認錯,很深刻地檢討了自己,他也沒想到,秘書長一直不原諒不理不睬陳小雨的理由也很簡單。陳小雨不懂事,不把他放在眼裡,你那當老爸的也不懂事?也不把他放眼裡?發生這麼大的事,竟連個招呼都不打。於是,他就是要看你這臭小氣硬到什麼時候?就是看你那老爸硬到什麼時候?李向東瞭解到這個信息後,迅速告訴了陳局長,要他也替兒子認認錯。
陳局長說:“這關我什麼事?我爲什麼要替那臭小氣認錯?我還嫌他不給我面子呢?”
李向東笑了,說:“看來,這事不僅是陳小雨的事,也有你們兩人的事,秘書長希望你替那臭小氣認錯,你卻嫌他不給你面子,把兒子整成那樣。所以,兩人就暗中鬥氣了。”
他說,陳小雨這事弄成這樣,其實,你也有一部分責任。你早點向秘書長說幾句軟話,我想,也不至於弄得陳小雨那麼狼狽。
陳局長沉默了一會,說:“好,我就聽你的,就向他認個錯。”
李向東說:“我想,要你這麼向他認錯,你也有點不甘,不如請他吃頓飯,灌他幾杯。大家都迷糊了,什麼話不能說?”
陳局長“哈哈”大笑,說:“這主意好,這主意好!”
至此,李向東不僅得了一個助手,還化解了陳局長和秘書長的矛盾,更重要的是陳局長知道自己欠了李向東一個人情。
後來,李向東還有一個重要發現,每次到各部門單位去辦事,表面上看,是他帶着陳小雨到各個單位去,但實際上,卻是陳小雨帶着他去各個單位。由於陳小雨的特殊身份,到了哪裡,局長主任們都認識他,事辦起來,倒是比其他人要順當得多。許多事也不用親自跑了,叫陳小雨去辦,往往只是一個電話就可能解決了。
這個週末,李向東沒有市(縣),一則有些事要留在地級市,一則,那陳局長給李向東弄了一個兩房兩廳的套間,李向東忙着搬進去。那套間就在市政府大院附近,原來是他那個局的一位副局長在市政府工作時分配的公住房。那副局長調到他們局後,住進了局裡的局長樓,就把那公住房退了出來。剛好空着,還沒分配,陳小雨向他說了李向東的居住環境,他就把那套間讓給了李向東。套間雖然舊了點,但總比住大雜樓寬敞,總比住大雜樓清靜。
市政府辦的幾個青年人見李向東要搬住宿,都過來幫他,阿小雨也找了幾個朋友過來,所以,一幫人忙了一天的粉飾改新,忙了一天的運搬擺設傢俱。
本來,李向東也要綺紅過來的,畢竟是女人,對家的佈置總比男人有心得,但是,綺紅卻說忙,要加班呢,所以走不開。其實,綺紅這個週末還是在忙他哥嫂那加工廠和日常生活用品店的事。她忙得很心焦,因爲總記掛着李向東這邊。稍有不順,就拿他哥他嫂出氣,罵他們一點用也沒有,罵他們這老闆做得舒服,自己的事什麼都不用管,更像是她請的工人。開始,他哥還忍着她,罵到後來,她哥也不服氣了。
他說,這加工廠是我的嗎?
他說,我只是小股東,一個月才賺多少?只佔了四分之一。
他說,你說對了,我只是工人,你們纔是老闆。你們什麼都不用幹,批手劃腳地就能分錢,有的什麼事都不用幹,一個月也不定來走一趟。
綺紅看着他,好久都說不出話。
他哥更可氣了,說:“你別這麼看着我,我說錯了嗎?我要是不幹,你們一分錢也分不到。”
嫂子也說:“一天這麼幹,連個休息日也沒有,成天呆在這麼個小地方,走幾步就走到頭了,商店就巴掌那麼點,想買點東西都沒有。”
綺紅說:“那你們回省城吧,回去喝西北風吧!”
嫂子說:“回省城喝西北風也比呆在這裡強。”
她說,你媽這麼老了,不是也呆不下去嗎?不是也回省城了嗎?
她說,別以爲我們回了省城就會餓死,我們在省城住了那麼久,就沒見餓死。
她說,我那些姐妹,也下崗了,還呆在省城,就不見人家餓死!
綺紅爆發了,大聲吼:“我看你們是錢多了,咬得身子癢了,咬得周身不舒服了。”
她說,你們回省城吧,都回去吧!
她說,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們叫到這個小地方來了,是我讓你們來吃苦了。
她說,你們別忘了,這些錢是你們賺的嗎?你們憑什麼能賺這些錢?你們有什麼本事賺這些錢?比你們本事的人多得是,人家怎麼賺不來?
綺紅指着她哥說,你有那點機械技術有什麼了不起?有技術怎麼樣?沒人請你,沒人要你,沒人給你活幹,你那技術一分錢也不值。
綺紅指着她哥,你帶來的那幾個師兄弟哪個沒有技術,哪個以前在廠裡不是技術能手,但是,他們有本事攬這活嗎?爲什麼你能攬這個活,你認爲是你的本事?你有什麼本事?
綺紅指着她哥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技術,不是力氣,重要的是你們不能攬到活幹。人家爲什麼要給你這攬幹?不是你的本事,不是你那技術。你能賺那麼些錢,是人家讓你賺的。知道嗎?是人家給你賺的。人家爲什麼要給你賺?不給你賺,你就也是一個打工的。
綺紅指着她嫂子說,你想回省城逛街,想去大商場購物,但是,你手裡沒有錢,你逛去?你購去?我看你連逛連看的心情都沒有。
綺紅指着她嫂子說,這幾個月手裡有幾個錢了,心癢了是不是?想回去向幾個姐妹顯了是不是?其實,你自己有沒想過,你那錢是人家送給你的,不是你賺的。你有什麼好炫耀的?
綺紅對他哥嫂說,你們不想賺那錢,很容易,明天就停了,別幹了。看看誰緊張?看看是你們緊張,還是人家緊張?我保證,不出兩天,人家馬上就能找到人來代替你們。
她說,我爲什麼跑前跑後的爲你們忙,爲你們解決這解決那?我就是擔心,人家不滿意你們,人家想要送錢給你們,你們都不會拿。擔心人家找自己的人來,把你們都換了。
她說,我日子過得不好嗎?我缺那幾個錢嗎?我少了那幾個錢,日子一樣過得很好,現在是你們缺那幾個錢,沒有那幾個錢,你們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她哥和她嫂都耷拉着頭不說話。
綺紅說:“要記住,不要日子過得好了,有幾個錢了,就忘記自己是什麼了。你們現在賺的錢不是你們本事賺的,是人家送你們的。這錢送給誰都一樣?不一定要送給你們?”
她哥嘀咕了一句:“我們也不是不想幹,也不是覺得這小地方不好。我們只是覺得憋屈。爲什麼他們什麼也不幹,也和我們分那麼多錢?”
綺紅氣得五官都扭曲了,說了那麼大半天,費了那麼多嘴舌,他們還是沒弄懂。她哭了起來,她說,我不管了,不管你們了。你們回省城吧,回省城過你們省城人的日子吧。這麼說了,她就往外走,她想,她幹什麼要受這個委屈?幹什麼了管這麼多事?她哥都這麼大的人了,爲什麼還要她操心他的事。她想,她怎麼就不能過舒舒服服的日子,怎麼就不會不管他們的事?怎麼就不到地級市去?李向東那邊不是還等着她去佈置嗎?那裡纔是她最應該關心的地方。
她嫂子拉住了她,似乎有點明白了。她說,你別哭別走。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是爲我們好,也知道那些錢都是你讓我們賺的,讓我們賺了過好日子。她說,你別哭別走,以後我們聽你的,你要我們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再不會氣你了,再不會提什麼要求了。
綺紅沒有走,該爲他們辦的事她還得要辦。她知道,想要讓他們明白那個道理,不是說個一次兩次就能讓他們明白的。特別是像他們這種只懂得埋頭幹活兒出力出汗的人,腦子常常轉不過彎,一件很簡單的事,常常需要慢慢去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