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場面還是很融洽的,楊曉麗時不時給老爸菜,也給李向東夾菜。就說,你嚐嚐這個,這是我老爸最拿手的。我老爸做這道菜又香又脆,在大酒店,很多大廚都做不出這水平。
楊曉明說:“如果叫我老爸去酒店做大廚,一定比那些真正的大廚還大廚。”
楊曉麗告訴李向東,說她老爸開始也就是在學校廚房幹打雜的,洗洗碗弄弄菜燒燒火的,自從和老媽子好上以後,不想讓人家說他賴蛤蟆偷吃天鵝肉,就偷學着做廚。說前幾年,很多酒店還請她老爸去幹大廚呢!
老媽子就說,好不容易退休了,在家裡清閒和呆着不好?爲什麼還要搞得那麼勞累。現在,該輪到你們幹了,也該輪到我們享清福了。她說,我們這代人吃得苦太多了。楊曉明就“嘿嘿”笑。
楊曉麗說:“你笑什麼?看你笑的那個奸樣?”
楊曉明的老婆聽了有些不高興,說,他平時就是這麼笑的。笑得奸嗎?我怎麼一點不覺。老媽子就說楊曉麗,你也是的,成天就看你弟不順眼,他已經是大人了,娶了老婆當人父親了,要管也輪不到你管了。她說,你要改一改你的性格,不能總這樣。
楊曉明說:“她在外面不好意思管別人,只好回到家裡來管我了。”
楊曉麗就說:“你敢說你剛纔不是心懷鬼胎嗎?”
楊曉明卻說:“我承認,我承認!其實,你也知道我爲什麼笑的。”
楊曉麗回了他一句:“我怎麼知道你的事?”
楊曉明說:“你會不知道老媽子爲什麼不讓老爸去酒店當大廚嗎?在家裡享清福是假話,怕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觸酒店的靚女纔是實話。”
楊曉麗就笑起來,對老媽子說:“不是我說的,我沒說!”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老媽子有點老羞成怒,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老爸卻悶聲悶氣地說,沒大沒小!
李向東不得不收了笑,心裡想,別看這一對老夫妻平時吵呀鬧的,其實,卻是很恩愛的一對。幾十年來,他們也習慣了這種吵呀鬧的,或許,哪一天,老岳母不吵幾句,老岳父還會很不舒服。想夫妻生活的形式有多種多樣,只要彼此雙方都能接受,漸漸成了一種習慣,一種定式,就會覺得自在,覺得舒服。不管妻管嚴也好,大男人也好。
他想,他和楊曉麗之間,正是在尋找這種磨合。他可以遷就她,卻不想成爲妻管嚴,而楊曉麗卻想繼承老媽子的衣鉢,在家裡他就得像她老爸一樣服服帖帖。
這家人說着笑着罵着吃着飯,李向東卻是感慨萬千,想老岳母雖然對老岳父嚴加管範,卻還是偏幫他這個女婿,不讓楊曉麗步她的後塵。而楊曉麗呢,卻是得理也好,不得理也好,都不讓人。她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已經習慣了這種女人作主男人聽從的生活,也覺得這種
生活適合自己。
他想,這會兒,自己有點像楊曉明,在苦苦的掙扎。但是,他又不像楊曉明。楊曉明再怎麼掙扎,也改變不了現狀了,他卻還沒形成一種定式,還可以改變這種現狀。當然,要改變這種現狀,實際上就是要改變楊曉麗。
楊曉麗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嗎?
她似乎已經在老媽子的勸服下,不再記恨他了,很像妻子那樣,坐在他身邊,時不時還會殷勤地給他夾菜,用手肘碰碰他,很有些撤嬌地說,你別總是吃呀!一個星期吃食堂就吃成這個饞相了?就不能說幾句話了?李向東心裡便暖暖的,想這是楊曉麗向他求和了。他當然不能太過份,得饒人時且饒人,何況,這事本也應該是楊曉麗饒他纔是,現在倒過來了,他不能不抓住機會。他便沒話找話說,問老岳父怎麼不喝酒,說他車上有好酒。
楊曉麗說:“我爸是滴酒不沾的。”
老媽子卻說:“向東叫你喝,你就喝點吧!”
老岳父咧着嘴笑,說:“我怕喝醉了,一點點我就醉了。”
楊曉麗說:“你以爲他那是隻是想要老爸呀?他是自己想喝,想找人陪他。”
老媽子就對李向東說:“你要喝,自己喝吧!”
楊曉明笑“嘻嘻”說:“讓我來陪姐夫喝吧!”
老媽子卻嚴厲地說:“叫你喝了嗎?你會喝酒嗎?不能喝!”
楊曉明搖搖頭說:“老媽子對姐夫是一點原則也沒有了。”
老媽子說:“你要是也當了市委書記,我對你也撤手不管。”
楊曉明說:“你這是親官不親民。”
老媽子說:“這其中的道理你不懂嗎?普通人能當市
委書記嗎?當了市委書記還有不讓人放心的嗎?**對他不放心就會讓他當那麼大的官?**都放心他了,我當然也放心了。”
楊曉麗說:“其實,他也就普通人,可能比普通人還不如。”
其他人聽不出楊曉麗那話裡的味道,李向東卻聽出來了,楊曉麗說他比普通人還不如,不就是指他乾的那件事嗎?這時候,他已經想着回去後向她認錯了。他想,對楊曉麗來說,那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她也似乎原諒他了,只是還有點怨氣而已,自己再不向她認錯就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然而,認錯也不是沒有條件的認錯,如果楊曉麗兇巴巴地對他,他就是想認錯也是不可能的。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楊曉麗馬上就變成另一種態度,果然就兇得李向東沒理由向她認錯了。
其實,楊曉麗在老媽子家的表現,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做給老媽子看,做出巷子裡的人看的。那個巷子裡,只要有一點吵鬧,全巷子裡的人都能聽見,楊曉麗一家的那種吵鬧別人也聽慣了
,聽慣不怪了。如果,換一種內容,如果,是罵女兒太刁蠻,要女兒順從女婿,別在丈夫面前逞能,人家就會豎着耳朵聽,就會邊聽邊想像這新女婿和這家女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就能想像出很多種可能,就把這種可能在巷子裡傳來傳去,傳着傳着,定就傳到外面去了。
楊曉麗當然不能丟這個臉,當然不能讓老媽子可勁地罵。所以,她要表現得根本就沒有跟李向東鬧意見,根本就沒有生李向東的氣。兩人單獨在一起,她又恢復了原狀,該怎麼對李向東,就怎麼對李向東了。
在他們居住的那個住宅小區,他們只要一個固定的車位,平時,李向東是不開車回來的,只是要司機把他送回家,司機又把車開回去了。這天,李向東跑了一趟海邊,就把車開了回來,現在各自駕着車回到住宅小區,李向東走在前面,就很主動把那個固定車位讓給楊曉麗,自己停在離家較遠的地方。本想楊曉麗下了車總會等一等他吧?就算那氣還沒徹底消下去,開了家門,也不會把門關緊吧?就算把門關了,也不會不讓他上樓吧?然而,楊曉麗真就沒等他,真就把門關了,真就上二樓的時候,丟下一句話:“你不
要上來!”
李向東一直都忍着,想誰要你做了錯事呀!誰要你到現在還沒向人家認錯呀!想你現在向她認錯,她就是原諒你也是很有點艱難的。楊曉麗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他也做了很充分的準備。但是,一聽楊曉麗不准他上二樓,他就有點接受不了了。
他問:“你說什麼?”
楊曉麗說:“你沒聽見嗎?還要我重複嗎?”
李向東說:“我好像沒聽清楚!”
楊曉麗在樓梯的半道上停了下來,轉過身來,一字一頓地說:“你只能在一樓,不准你上二樓。聽清楚了嗎?”
李向東說:“你太過份了。”
楊曉麗冷笑着說:“你比我還過份,我這只是向你學習,還只是學了一點皮毛。我永遠也學不到你那麼猥瑣,那麼下流,那麼不是人。現
在就受不了了?哪一天,我學得有你那麼一半的時候,你更受不了了!”
她還不只是嘴裡說說,還從酒吧區弄了一把椅子,橫着卡在樓梯上。她一邊搗弄着,一邊挑釁地看着李向東,後來,還嫌一把椅子不夠,又多加了一把。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