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紅沒有把她的神奇變化告訴李向東。本來,她是很想讓他知道的,但想想,他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她想,只有當她脫胎換骨,容光煥地站在他面前,他纔會震撼。想他一定會久久地看着她,一定會以爲自己看到了從前的綺紅,一定就恍恍惚惚以爲自己回到了從前。
她希望李向東回到從前。
從前的李向東對她的熱愛強烈而執着!
她想,或許,他就會撲上來,把她緊緊地攬進懷裡。他抱她總是很用勁,總讓她感覺到,他像要把兩個人融爲一體。
她的臉燙燙地想,這個男人總會折騰她,可勁地折騰她。
她的心跳跳地想,那種時候,這個男人總不憐惜她,總沒完沒了地催殘她。
於是,她便呼吸急促地希望那天快一點到來。
於是,她便悄悄行動。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李向東載着她是從城南離開城區的。她要的士司機也順着那條路出城區,跑着跑着,就有點分辨不清前面的路,不知道自己應該在哪裡下車?看看這裡有點像,看看那裡也有點像。她叫司機開慢一點,有一次,還讓司機停下來,下了車,在路邊張望,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又上了車。
司機問:“你要去什麼地方?”
綺紅老老實實地說:“我也不知道。”
司機說:“這麼走走停停,要加錢的。”
綺紅說:“我給你一倍的車錢。”
司機掃了她一眼,不相信這乾癟的老女人,問:“你身上有多少錢?”
綺紅也沒帶多少錢,想這主要開銷也就是車費,所以,只帶了千八百塊
,這會兒,擔心那司機不相信她,擔心他把她扔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就掏出錢來給他看。那疊錢一閃,司機雙眼亮了亮,態度馬上就變了,綺紅再要他快他就快,再要她慢他就慢,再要他停他就停,有兩次,綺紅還要他把車往回倒。
他問:“你不是本地人吧?”
綺紅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又問:“你想找什麼?”
綺紅沒必要回答他,雙眼緊緊看着窗外,生怕一分神,那個地方就閃到身後了。
車拐彎的時候,司機按了一下喇叭,就見山叢裡“呼”一聲,飛起一隻鳥,搖擺着翅膀向遠處飛去。綺紅的心兒一跳,這纔想起那天,他們是在一個山彎處下的車,那裡有一條河,河淌過的地方有一條橋,過了橋,李向東的車速就放緩了。她也讓那司機把車開過那橋,然後,對他說,我就在這下車。她告訴他,三個小時以後,再來接她。
司機很奇怪她爲什麼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下車,便不急着走,想要看看她到底幹什麼?綺紅也不傻,走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順着一條崎嶇的山路,去爬另一座山,見那司機開車走了,又等了一會,想那司機已經走遠,才又折了回來。
這以後,綺紅每隔三五天總要去那巖洞,總在那巖洞的水裡泡三幾個小時,她不僅僅是躺在水裡泡,而是咬着一根吸管潛進水裡。總不能只是讓自己的身子發生神奇變化吧?自己的臉也要完完全全浸在水裡。容光煥發似乎比身上的神奇變化更重要吧!她又想,兩者都重要,缺一不可!
她想起和李向東在水庫游泳的情景,想當初李向東笑自己不懂水xìng,不會潛水。她想,如果沒有他那句話,或許,她今天還不能潛進水裡。如果,不能潛進水裡,她的臉還是那麼蒼老,她依然不能脫胎換骨。
這麼想的時候,她便笑自己,想自己如果不會潛水,又怎麼能潛進這巖洞呢?
身上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應該凸起的凸起,應該圓潤的圓潤,應該繃緊的繃緊,應該纖細的還是那麼纖細,那件游泳衣越來越顯得窄小,窄小得再不敢去海邊游泳,窄小得她只能穿那種很鬆寬的衣服。
她還不想讓學校裡的人知道她的變化,還不想讓村裡人從她身上看出她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她很有些遺憾地發現,身上那些鬆垮的皺褶雖已平復,卻還是留下很難看的斑斑點點。她那張臉,竟沒像她企盼的那樣,發生太明顯的變化。
她安慰自己,這已經是奇蹟了。
她對自己說,這纔多久啊?再有三幾個月,再有一年半載,你綺紅就會脫胎換骨,就會容光煥發。
這麼說的時候,她把自己關在宿舍裡,前前後後照着鏡子。好久好久都不敢照鏡子了,這鏡子也是今天才買回來的。她在小集市上說,要買一面最大的鏡子。雖然,那鏡子也不算很大,卻應該是方家村最大的鏡子了。
這會兒,她還是不敢用鏡子照
自己的臉,只是把鏡子放在地上,靠在?邊,照自己的身子,看那已很顯凹凸的曲線。她喜歡離得遠一點看鏡子裡那個女人,這樣,就看不見身上那些難看的斑斑點點。
“咣噹”一聲,不知門外什麼響?綺紅大喝道,誰?就聽見那看門老頭像是趴在地上慘叫。綺紅馬上熄了燈,便在黑暗裡搜索着穿衣服。燈再次響起來的時候,綺紅推開了門,就見放在門邊的水桶滾出了十幾米遠,就見那看門老人一跛一跛地往他的宿舍逃。
綺紅在他身後喊:“你別跑!”
看門老頭就站着不動了,像狗撤尿似地一條腿吊在半空。
綺紅幾步跨到他面前,問:“你剛纔在幹什麼?”
看門老頭聲音哆嗦着說:“我,我沒幹什麼!”
綺紅說:“你在偷窺!”
看門老
頭還是口舌不利索地說:“什,什麼是偷窺?”
綺紅氣得臉兒發黑,說:“你不老實,我報告校長。”
看門老頭更慌了,說:“我說,我說。我看了,我是看了。我見你把自己關在屋裡,就想看你在幹什麼?”
綺紅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想這是你可以看的嗎?我綺紅的身子是給你看的嗎?我脫胎換骨的綺紅只能給一個人看,你卻先看去了。她罵了起來:“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她還想罵得更狠,竟氣得想不起還有什麼話更狠了。
看門老頭忙爲自己爭辯,說:“我什麼也沒看見。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
他說,我先趴在門上看,什麼也沒看見,就想站上去從那門窗上看,我把水桶扣在地上,剛站上去,那水桶就翻倒了。”
他說,我
的腿出血了,我的腿跛了。
綺紅說,活該!
綺紅說,你要看了,我挖了你雙眼!
她還是不相信他的話,回自己宿舍那邊,關上門,就也趴在門上向裡面張望,上上下下地看了好一陣,雖然那門上有縫兒,但綺紅鏡子放的地方剛好是一個死角,綺紅剛纔站的地方是一個偏角,透過門的縫怎麼也看不見。於是,拿了一把椅子,站在上去,從那門上的窗往裡張望,這次卻是什麼都看見了。
綺紅從椅了上跳下來,瞪着兩眼說,還說什麼都沒看見?流氓,你這個老流氓!”
看門老頭說:“冤枉啊!綺紅老師,你這是冤枉啊!”
他說,你是站在椅子上,當然什麼都看見,我是站在水桶上,我腰還沒直起來,就掉下來了。
綺紅拍着手上的灰塵,說:“
我們去派出所再說!”
看門老頭“撲通”跪在地上,他說,綺紅老師,你原諒我,我知道自己錯了,我知道我不應該那麼做,以後我再不敢了。他說,我不是想耍流氓,我不是想偷、偷窺,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幹什麼?我以爲你在屋裡幹傻事,以爲你把自己關在屋裡要上吊!他說,你相信我,我是好心幹壞事。你相信我,我什麼也沒看見.我要是看見什麼,你拉我去派出所,拉我去槍斃。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槍斃就太冤枉了!
綺紅被他氣得哭笑不得,想他也是老實人,這一嚇唬,真要看見什麼,也不會喊冤枉,也不會拼命爲自己辯護了。
這以後,綺紅事事小心,處處防着那個看門老頭。然而,她卻沒想到,還有更可怕的人在等着她。她不應該每次去那巖洞都打電話叫那個的士司機接送。她以爲,經常幫襯他,彼此熟了,總比找那些陌生司機好。她以爲,時不時有那麼一筆生意送上門,那司機總不會怠慢她,總會準時依點來接她。哪想到,那司機對她疑心越來越重,想這個女人爲什麼總到那山溝溝去?想
那個山溝溝到底有什麼東西吸引了這個女人?想如果那個山溝溝什麼也沒有?這個女人才不會那麼傻,每次都化這麼多錢打的往這裡跑。
他問:“你怎麼總往山裡跑?”
綺紅說:“在城裡住得久了,想來這山裡透透氣,這裡的空氣好。”
他說:“你一定很有錢。”
綺紅說:“你看我像有錢人嗎?”
他說:“捨得化錢往這裡跑的人,不是傻的,就是錢多得沒處化。”
綺紅笑笑說:“我好像也不傻吧!”
她覺得應該補充幾句,便說,醫生說我有病,勸我要經常到山裡呼吸新鮮空氣,即使沒有錢,這錢還是要化,命總比錢重要。
他一點不相信她的話。他相信她不是很有錢,
經常這麼跑,有錢還不自己買部車。他發現,每一次來接她的時候,她的頭髮總是溼的。由此可見,她並不像每次下車那樣往山裡去,而是往水裡走。她爲什麼要隱瞞真相,難道真正吸引她的是那條緩緩流淌的河?
當然,她纔不會那麼傻,打的士到這來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