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政府能償還香港大亨的借款,或許,回來投資辦企業還有得商量,否則,以後還捐資建公益事業也成問題。香港大亨說了,只要政府償還他的借款,他一分錢也不要,全部投資市縣,或辦公益事業,或辦企業。
李向東詢問似的看了黃一眼,黃也愣在那裡,好像也是第一次聽說政府曾借了香港大亨的錢。這錢什麼時候借的?哪一屆政府借的?借來幹什麼了?還有一個李向東無法理解的是,怎麼就向香港大亨私人借了?
他忙說:“這事我一點不知道。我的工作沒做到家,這麼重要的事竟沒了解清楚。”
代理人好像揪住了李向東的辮子,且揪住不放了。
他說,這事已經好多年了,合同寫得很清楚,五年後,每年償還百分之二十,包括利息,五年後,也就是今年年底徹底還清,但是,今年底已經過了,一分錢也沒償還。
他說,這錢不是你借的,你當然不知道。現在,哪一個單位不是這樣?新人不理舊債,就是知道了也說不知道,說要回去查一查,這一查就沒完完了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只是,這筆款也敢拖就太不像話了。
他說,也不看看是誰的款,也不想想,當初如果不是這筆款市縣會怎麼樣?當時,是到處都借不到錢了,時任市委書記跑到香港借的,借錢的時候爽快,還錢就不爽快了。每一年都往後拖,合同期都到了,你們還想怎麼拖?
李向東尷尬得滿臉漲紅。他開始明白這代理人爲什麼那麼囂張了,其實,香港大亨回來還有這一層意思,只是不好說,授意要代理人開口。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香港大亨遵循這遠久的古訓,遵循一種誠信道德。他纔不管你國內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覺得,他完全應該要你履行合同。
李向東說:“我回去瞭解一下,明天,保證給你們一個滿意的重複!”
這話看似堅決,卻暗藏玄機,什麼叫滿意的
答覆?一下子把借款還了,當然是滿意的答覆,站在香港大亨的立場當然會這麼想,但站在李向東的立場,卻未必是這意思。
借款是多少?不用瞭解也知道,這筆借款不會是小數目,一下子還,市財政能不能承擔得了?他想,這麼多年的舊債,一下子要他還,也不現實吧?這個香港大亨也許能理解!他想,這種對話應該不是第一次了,五年的還款期,也應該向前任提過無數次了,香港大亨能夠忍耐五年,總不會逼他李向東一下子還清吧?
他李向東不是神仙,不會印鈔票。應該怎麼還?分幾步還,還幾年?他應該給香港大亨一個圓滿的答覆。
可想而知,這頓飯吃到這程度,便很尷尬了。
飯還沒吃完,李向東就想走了。他離開房間打電話給老錢,也沒問在哪?直接就叫他馬上去他的辦公室。他說,我十五分鐘到。老錢那邊似乎很熱鬧,好像在拼酒。掛了電話李向東就在心裡罵,這麼大的事,你竟藏着掖着,到底想幹什麼?
大約半小時,李向東和黃回到市委大院,上主樓正門的臺階時,老錢已經在臺階上等他們,笑“哈哈”地問:“李書記有什麼急事?”
李向東不理他,徑直往裡走。
黃卻停了停腳步,低聲說:“你闖禍了!”
老錢愣了一下,問:“發生什麼事了?”
黃說:“不是發生什麼事,是天都要塌下來的大事,你不向李書記彙報。”
老錢還是一頭霧水地看着黃。
黃也不跟他廢話,說:“今天李書記陪了香港大亨一天,結果,被那代理人弄得他一點面子都沒有。”
這一說,老錢似乎摸着頭緒了,問:“是借款的事?”
黃說:“你還知道
借款的事!”
老錢說:“有那麼嚴重嗎?”
黃說:“嚴重的是,李書記一點不知道。”
老錢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忙解釋說:“我哪想到那香港大亨回來了?我哪知道他會當面向李書記談這事。”
他說,其實,政府借款並不止這一筆,有許多舊債都到期還了,我都在一點點往後拖。我這拖得也不容易啊!
他說,很多事不說也應該想得到的。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各鎮各單位借貸的錢都不少,市財政也一樣,不可能不借不貸吧?
黃說:“現在,不是否定你的工作,但你這麼不聲不吭地做事,就是把自己勞累死了,也沒人知道,知道了,也要打??!”
老錢說:“我這不是不想給他增添煩惱嗎?不是儘量給他減輕負擔嗎?”
黃說:“你跟我解釋沒用,你去向李書記解釋!”
老錢心裡卻很不服氣,想你黃算什麼東西?我當副市長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副局長,仗着李向東爬到這位置了,倒跑來跟我耍官腔了。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認,這事自己忽視了,自從自己分管市財政以後,幾乎沒有向李向東彙報過財政的情況,即使彙報,也是談好的,很少跟他談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帳,尤其是這筆借帳,就一直沒向他透半點信息。
他太清楚這筆借款了。
十年前,他就知道這筆借款。這筆借款相當一部分是用於投入搞北海灣碼頭的,第一年就投入了兩千萬,以後雖然依次遞減,但還是與他有着直接的關係。他擔心如實彙報這事,李向東一個不高興,再暗中查這項工程的開支,或許真被他查出點什麼來。要知道,那一次,他叫老鄺暗中查這事,就差點查出了什麼?如果不是李向東剛到任,腳跟還沒站穩,如果不是鍾市長跟他作對,分散了他的精力,他一查到底還真挖出蘿蔔帶出泥了。
李向東安排他分管財政後,他鬆了一口氣,就一直在想辦法怎麼掩蓋這個事。當然,按老錢的意思,最好把這筆款還清了,一了百了,然而,當他發現,這筆款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他怎麼想辦法,怎麼偷偷摸摸地還也還不清,就只好想,能捂多久就捂多久吧!
老錢剛分管財政的時候,那個代理人曾找過他談還款的事。老錢當然強調困難,想這五年的還款期你都不緊張,怎麼一到我接管就緊張了,就要逼我還了?這不是想要我難堪嗎?不是想要把這事捅出去讓李向東知道嗎?
他對代理人說:“這事我得向李書記彙報,畢竟數目不小,不彙報不行。李書記有了處理意見,我再答覆你。”
老錢應付走了代理人,心還忐忑不安了好一陣,然而,代理人卻再不來找他了,好像把這事給忘了,老錢便也樂得自在,想這香港大亨那麼熱愛家鄉,把這麼一大筆款借給家鄉,可能也沒想要還吧?可能哪一天,就提出,把這筆款捐贈給政府了吧?
這都多少年的事了,與現屆班子幾乎無關了。他想,如果香港大亨追得緊,那代理人還不三天兩頭地來敲門?
然而,老錢沒想到,那代理人一下子就捅到李向東那去了。或許,這是那香港大亨的意思。他想,這香港大亨到底想幹什麼?他老錢跟他根本就不認識,這不可能是衝着他老錢來的。既然不是衝着他老錢來的,又是衝着誰來的?老錢想了想,也沒想到一個明確的目標,畢竟,除了他還算與這筆借款沾邊兒,其他的人,真正的經手人,也已經不在位了。
老錢沒把這個想法告訴李向東,如果,他把這想法告訴李向東,或許,他能通過今天與香港大亨交談裡察覺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