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日報一篇文章《以特區爲榜樣,記南港和海山兩市合作的定位》,在嶺南激起了軒然大波。
陳京到粵州,恰好趕上粵州社會各界在熱議這篇文章,而此時的海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海山人自然接受不了這篇文章的觀念。
在海山人的骨子裡面,他們認爲兩地合作,歸根到底還是南港比他們要急。因爲南港受地域限制,他們要有新的發展空間,就必須要拓展地域,把一些發展潛力小,發展前景不看好的產業往外部轉移。
另外,南港要高度發達,他們對服務業的需求,城市住房需求,城市資源的需求,都需要從外部來解決。他們很希望能夠找到一塊根據地作爲他們的大後方,從而最終把南港的經濟推向新的高度。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港把合作定位成海山要向他們學習,以他們爲榜樣,這顯然太狂妄了,海山人們接受不了。
海山市委還沒來得及就此時做出必要的應對,在下面就已經有很多的官員公開對這篇文章的內容給予了批評,認爲這篇文章隨意臆斷,不以事實爲基礎,隨意給兩地合作胡亂定位,這必將傷及合作共識的形成。
而在粵州的陳京也被李清香緊急召見,說句實在話,陳京略微有些緊張。
他根本就沒料到,這篇文章竟然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不僅海山亂成了一鍋煮,整個嶺南都熱議此文,這篇文章儼然成爲了現在的熱議話題。
陳京覺得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海山和南港之間的隔閡,沒想到這麼一篇文章,竟然就能掀起這麼大的波浪。
李清香很平靜,從她的臉上很難看出她的情緒。
她住的行政間,有專門的辦公室。
陳京到她辦公室坐下,李清香讓秘書給他衝了一杯茶。她才微微一笑,道:
“小陳,你看看,咱們前腳纔來粵州,立馬就出了這麼一篇奇文,引起的風波不小啊。我這一會兒功夫,電話都差點被人打爆了!”
她頓了頓。道:“小陳,對這篇文章你怎麼看?說說你的意見?”
陳京沉吟了一下。道:“市長。我看這件事就是一個名和利的問題,我們現在談合作,一方面礙於名,礙於我們固有的一些矛盾和思想,雙方明明期望合作,卻遲遲無法落實到行動上來。
我看這篇文章恰恰出得正是時候,南港愛名我們就讓他們得名。不就是幾頂高帽子嗎?高帽子全給他們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就踏踏實實得利不就行了嗎?”
陳京頓了頓,道:“向特區學習。這個提法好。我們不僅要在具體工作上面向他們學習,我們還要向他們靠攏。一切都向他們靠攏,包括特殊政策,特殊資金支持,特殊人才支援。
我們向他們靠攏,我們海山發展就會很快。幾年的功夫,我們就能成爲嶺南最發達地區,人民因爲我們的發展就能得到實惠,丟些名算什麼?
我們工作終究是要落到實處的!”
李清香沉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衝正在忙活的秘書周爽道:“小爽,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我和陳書記一起吃飯,讓搞得豐盛一些,要備酒水,還要安排幾個楚江菜!”
周爽輕輕一笑,低頭出門。
李清香臉上的笑容迅速收斂,眼睛盯着陳京,嚴肅的道:“小陳,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老實交代,這篇文章是不是你授意寫的?我可是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南方日報的記者到了鄰角……”
陳京和李清香的目光對視一眼,認真的點頭道:“文章不是我授意,但是和我的觀念是一樣的。我和他們交流過,當時我說的就是這個觀念!”
李清香一愣,用手指着陳京怒道:“你……”
“嘿!”李清香站起身來,甕聲道:“你了不瞭解海山社會各界的現狀,知不知道他們的感情?你讓寫這種文章,如果一旦傳出去,海山社會各界非得把你給活烹了不可。
你呀,你呀,太膽大妄爲!”
陳京面色不變,道:“市長,我正因爲了解海山的現狀和同志們的感情,我纔沒有親自撰文。否則我肯定親自撰文,寫的東西可能比這篇文章還有轟動性!”
陳京頓了頓,繼續道:“市長,我還是一句話!我們少一些意氣之爭,多一些實事求是。那些虛無的高帽子,南港人愛戴就讓他們去戴,我們最終是要落到實際上面來。
這頂高帽子不是那麼容易戴的,他們戴了高帽子,就得要有榜樣的覺悟,這對我們來說是有利的!”
李清香怒道:“可是陳京你想過沒有,你讓我怎麼跟幾百萬海山父老鄉親交代?你看看現在外面成了什麼樣子?都亂成一鍋粥了,你考慮過這個後果沒有?”
陳京也站起身來道:“所以市長,我才讓媒體去打頭陣,讓他們去唱這個黑臉。那樣我們進可攻,退可守。現在我看外面雖然亂,但是隻要我們把這個亂掌控好,合作的機會馬上就會成熟。
我們不能再拖了,我們雙方總是不願意面對名利方面的問題,總捅不破這層窗戶紙,我們合作什麼時候才能開始?
現在我看就很好,有人幫我們捅破了這層紙,我們接下來就直接談合作,直接向省委提要求,提條件,我們肯定會滿載而歸!”
李清香臉色陰晴不定,她不得不承認,陳京就是個怪才。
他做事情總是出其不意,卻總能把握住問題的關鍵。
現在事情有些亂,但是的確對推動合作儘快開展是很有好處的。
可是……
李清香眼睛盯着陳京道:“那小陳,難道你讓我承認或者說認同這篇文章的觀念嗎?你絕對我如果支持這篇撰文,我還能在海山待下去?”
陳京搖搖頭道:“市長,殺雞焉用牛刀,你什麼態都不用表。我先出去表這個態,我是個敢吃螃蟹的人,我去支持這篇文章,然後我們鄰角先嚐試着去參與到合作中去。
這個黑臉我來唱,反正我也不受大家的待見,我不在意有更多的人恨我,海山政壇所有人都視我爲洪水猛獸,我都不在乎,只要鄰角能夠得到發展,鄰角經濟能夠搞上去,鄰角人民能夠得到實惠,我一個人背這個罵名,那又何妨?”
“你……”李清香用手指着陳京,她本身是個火爆脾氣,平常喜歡狠勁的訓人。
可是現在她一些話到嘴邊上卻說不出口。
陳京不像其他的幹部,他死豬不怕開水燙,你就是再罵他又起什麼作用?
這一次,李清香總算見識到了陳京的狠。
他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他骨子裡面那種對目標的執着和堅持,以及爲達到目標所採用的非常手段,簡直就是讓任何對手難以望其項背。
現在好了!
陳京背這個黑鍋,海山任何一個區,任何一個人,恐怕不敢向他學。
這樣一來,南港和海山的合作必定只能以嶺南作爲橋頭堡,而且陳京向特區靠攏,估計他也是唯一能夠得到南港那幫傢伙認同的海山幹部,其他的人想跟他爭也爭不了。
而前段時間,在海山內部很多區縣蠢蠢欲動,想着在兩地合作上面撈一把,甚至有人還想趁着鄰角洞開南港門戶的機會,下山摘桃子。
現在誰去摘這個桃子,誰有魄力去摘這個桃子?
陳京用這一手給所有對這件事有非分之想的人設了一個高高的門檻。
他一個人在裡面,其他的人都在門檻外面,他陳京死豬不怕開水燙,不怕被人罵,其他的人也有這個勇氣嗎?
李清香也是在官場上混成了精的人物,陳京這些所有的設想,她腦子裡轉個彎馬上全都明白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政這麼多年,厲害角色見過無數,但是像陳京這樣做事不按常規出牌,同時又滴水不漏的人,她以前從未見過。
也難怪他這麼年紀輕輕,就能夠有這樣的成就,他做事實在是太厲害,太有攻擊性了,沒有幾個人能夠招架得住他。
陳京見李清香不說話了,他將語氣放緩,道:
“市長,合作是一個長遠的事情,目前我們全面的合作還不成熟,各方面條件都不成熟。索性,我們就分步走,先讓我們鄰角區打頭陣,給大家闖出一條路子來,積累出經驗來。
這對我們整個海山是有利的,鄰角是海山重要的一部分,鄰角成功就是海山十分之一的成功,您說是不是這樣?”
他笑了笑道:“我向您立軍令狀,我一定把這十分之一的成功給拿下來,剩下的十分之九,您親率咱們海山的精英才俊,必定也會隨即手到擒來。不過就是一個時間先後的問題。
我估摸,三年之內,我們的全面合作可以得以實現,到了那個時候,海山將會徹底的改變模樣。”
李清香盯着陳京,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過了很久,她擺擺手道:“去吃飯吧!吃了這頓飯,咱們誰也不認識誰,你在粵州離我遠點,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高危人士,我們少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