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雲鬆含笑和陳京聊着天,心中卻在犯嘀咕。
陳京選擇在散會後單獨跟他談,要卸擔子,這裡面是很有微妙的。
現在很明顯,姜少坤貫徹意志的慾望很強。
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很旺。
如果把姜少坤比喻成一頭埋頭往前衝的公牛,岳雲鬆是不太放心莞城的發展被一頭公牛拉着往前衝的。
公牛要發瘋,後面總得有人拽住尾巴,要不然局面失去控制,後果誰能負責?
岳雲鬆安排陳京負責這塊工作,其實就是希望陳京能夠充當這個角色。
這一次莞城從省裡空降兩個幹部過來,岳雲鬆的壓力很大。
兩個人都不是易於之輩,他應該怎麼辦?
無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今天,陳京卻巧妙的向他來請辭。
這樣的請辭時機很巧妙,陳京隱隱是希望這個請辭僅限於兩人知道。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岳雲鬆可以盡情的去貫徹自己的意志,即使和姜少坤有什麼衝突,這個黑鍋還是陳京跟他揹着。
在政壇上常常講“權責”,所謂權責就是權力和責任。
有權力就有相應的責任。
岳雲鬆現在可以來很輕鬆的享有權力,卻不用承擔壓力和責任,陳京甘願跟他唱黑臉,這世上哪裡有那麼美的事兒?
岳雲鬆開始根本不信。
可是陳京說得很誠懇,由不得他不信。
最後,岳雲鬆也是“勉爲其難”的答應了陳京的請求。
而僅僅這一點,岳雲鬆意識到,陳京真的不一般。可不能因爲其年輕就戴有色眼鏡看他。
岳雲鬆也算是在官場上打拼了一輩子的人,能夠有陳京這種心胸和視野的他也見得不多。
“對了,嶽書記,還有一個事兒我跟你彙報一下。王秘書長提到咱們有個考察團去香港的事兒,這是很久以前就安排好的。考察內容涉及經貿、管理等等領域。
目前在考察團帶隊人選上面好像還沒最後敲定。
我這幾天想了一下,我覺得這個機會很重要。
我們是需要走出去看看的時候了,香港和我們僅咫尺之遙,可是人家社會如此發達,現代化程度如此高,經濟活力和潛力如此強勁。
人家可是發展了一百年的城市,我們改革開放才幾十年,怎麼就缺乏活力了呢?
所以,我想跟你主動請纓擔任這個團長,香港我比較熟悉,在那邊我還學習過,我帶隊也有信心!”
陳京淡淡的道。
岳雲鬆愕然了一下,道:“你帶隊去香港?那……很好,很好,我正愁這個問題。考察團帶隊領導級別太低,影響整個考察的成果,真要讓我出去,現在這麼一大攤子事兒,我怎麼放心?
你去好,這個問題我能夠表態!”
陳京道:“那就謝謝書記了!我保證把咱們這一批考察幹部給管好,讓大家都有收穫!”
岳雲鬆暢快一笑,兩人握手分道揚鑣。
一扭頭,岳雲鬆懸着的一塊石頭就放下了。
陳京率考察團出訪,必然缺席月底的例行常委會。
而這次常委會,牽涉到一大批人事任命問題。
這幾天因爲組織部的那一股風波,隱隱讓這次的人事議題變數大增。
好像沒有人能摸清陳京的態度,陳京手上是捏有東西的。
他如果在常委會上把那些所謂違反《條例》的事情向與會常委做彙報,這次人事議題將會導向何方還真的很難預料。
而在這個時候他主動要求出去,出去是一方面,迴避掉這次常委會恐怕纔是更重要的原因。
組織部的內部整風,陳京高高舉起,現在輕輕放下。
該達到的目的他達到了,那就是整肅組織部,確立周國華對組織部的完全掌控。
達到目的,然後輕鬆轉身,不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
該敲打的都敲打一下,過猶不及,真要把所有的成年舊賬都翻出來,許多人會很難堪。
陳京剛來莞城立足不穩,四面樹敵無疑是不明智的,陳京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回到辦公室,張國民滿臉通紅的站在門口,眼淚快出來了。
陳京皺皺眉頭道:“小張,怎麼了?怎麼這幅模樣?”
張國民拿出一份報紙遞給陳京,道:“陳書記,您看這條新聞,這……”
陳京拿過報紙一看,新一期的南方日報。
在第三版赫然有個標題《莞城日報資深記者被除名,疑似得罪市重要領導》。
陳京皺皺眉頭,一字一句的往下看。
文章寫得很犀利,字裡行間批判意味極濃,矛頭直指言論自由,直斥一些地方黨委政府領導家長制,聽不進不同的聲音。
而文章中涉及到得事情恰恰就是關於莞城酒店涉色的那篇報道。
陳京拿着報紙進到自己辦公室,張國民低着頭跟了進來,道:“書記,我要檢討!”
陳京擡頭看着他,道:“你檢討什麼?因爲一篇真實的文章,讓一個記者離職,這個事情我也沒料到,也怪不到你!”
陳京把報紙放在桌上,道:“你安排一下,我想和那個被開除的記者見見面!”
“是!”張國民應了一聲,嘴脣連連掀動,似乎是想說什麼話,但是終究沒開口。
“去,去!幹杵着幹什麼?讓你去幹活呢!”陳京皺眉道。
“是!”張國民拿着報紙出去。
一出門他就撥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他嚴厲的道:“小玲,今天你準時下班,回家等着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兇什麼兇?還讓我準時下班,你也不說說自己準時下班有幾次?”
張國民一愣,吐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打退堂鼓,但是旋即,他的語氣變得強硬,道:“你不要跟我扯那些沒用的,下班以後我們再說!”
張國民掛斷電話,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剛纔他沒敢跟陳京說,在粵州日報發表署名文章的陳小玲正是他老婆。
因爲上次報道楚江酒店涉色的事情,楚江日報的記者蘇衛華事後被宣傳部要求嚴肅處理,報社頂不住壓力,只能將他開除。
而因爲這件事,同在楚江日報上班的陳小玲滿肚子不舒服。
張國民對自己的這個老婆太瞭解了。
雖然她是個女人,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嫉惡如仇,意氣幹雲。
蘇衛華和她是工作上的搭檔,兩家平常關係走得非常近,蘇衛華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張國民知道了這個苗頭,苦口婆心的給她做工作,讓她不要亂來。
陳小玲當時答應得爽快,沒想到轉頭就出這麼大的幺蛾子。
張國民都不知道這事如何收場。
他不敢想象,如果陳京知道寫這篇文章的是他老婆,他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張國民參加工作也是個年頭了,仕途不可謂不坎坷。
以前服務過一任副市長,可是其偏偏違紀被雙規下臺了。
因爲那時,張國民的仕途遭遇滑鐵盧。
他雖然有才華,可是哪個領導願意用一個不祥的人?誰不投個好兆頭?
也就是這一次,他跟在了陳京身邊,陳京年輕有爲,沒有那些忌諱,用人上面大膽,敢於啓用他。
張國民不知多少次告誡自己,這次機會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他在工作上小心謹慎,起早貪黑,處處如履薄冰。
可是他做得再好又怎樣?就憑老婆的這篇文章,他就分分秒秒面臨崩潰!
張國民坐在辦公椅上,如坐鍼氈,額頭上的汗直冒,卻想不出對策。
也不知怎麼渾渾噩噩送陳京下班後,他連忙打的直奔家裡。
他前腳進門,他老婆陳小玲後腳就跟進來了。
他站起身來衝到門口。
陳小玲挎着小坤包,嘴裡哼着小曲兒,窈窕的身材被合體纖度的工作服襯托得恰到好處。
張國民伸出手要拉她,被她翻一個白眼,冷不丁的來一句:“你想怎麼樣?想來個家庭暴力?”
張國民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怔怔的站立在當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小玲哼了一哼,道:“你看你那德行,當一個破秘書而已,搞得那麼奴顏婢膝,要我說你們那個陳書記就是搞的家長制那一套!我不用看別人,看你現在這模樣我就能看出來。
什麼時候沒見你對我這樣啊?怎麼一當秘書,就當成奴才了?”
“你……”張國民氣得臉紅脖子粗,用手指着陳小玲。
陳小玲挺了挺胸前堅挺的兩團,道:“你來啊,你在我面前逞你男子汗的威風啊!我陳小玲做事但求問心無愧。小蘇不光跟我是搭檔,和你也是哥們兒。你說你這正義感都哪裡去了?
丁點的狗屁事兒就莫名其妙的被除名,這還是不是黨的天下了?
我就不相信他一個市委副書記就一手遮天,莞城沒辦法我就去省城,我陳小玲不怕開除。”
陳小玲越說越激動,他一激動,張國民就泄氣了。
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死穴就是老婆。
很多人都取笑他,說他老婆很陽剛,他很娘。
可是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夫妻的感情多年以來堪稱模範,相濡以沫,臉都很少紅,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