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的審訊室裡,那兩個被查住的當事人,還是在堅持着自己原有的回答。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兩個人的臉色開始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供銷員說得可憐耶,帶着哭聲哀求說:“各位警察大叔,你們就行行好吧。送貨是有規定時間的,如果延誤了人家的要貨時間,那可是打不完的官司哩。”
“嗚嗚,這可怎麼是好呢?都怪我開錯了路,纔會出了這麼大的事。”駕駛員一邊哭,一邊用頭撞着牆。
對他們兩人這樣的表現,任笑天只是一笑置之。抓獲的罪犯多了看到的場景也就是五花八門。呼天搶地,痛不欲生,甚而是當場就要自殺的人,都曾經見識過不止一回。
象這兩個人的情形,在任笑天的眼中,演技還算不上高明。再說,電話已經給東山軸承廠所在地的警察局打了過去。是真是假,是對還是錯,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見分曉。
對那兩個人眼目下的表現,完全可以置若罔聞,不用當真。任笑天除了安排幾個人在堅守崗位外,將大部分人都已經打發回家休息。就連他自己,也早已跑得不見了人影。
上午十點鐘,就在那兩個人在審查室裡愴天呼地的時候,所長季勝利到了所裡上班。雖然宿酒未消,他不想讓任笑天看笑話,不想喪失自己的威風,還是強打着精神到了辦公室。
季勝利一到派出所,就看到院子裡多了一些居民幹部和保衛幹事。作爲一個大權獨攬的所長,他當然會要查問個究竟,也跑到審訊室裡去視察了一圈。
看到有點睡眼惺忪的季所長出現在審訊室裡,那個白淨面孔的供銷員,當然意識到這是個說話能管用的領導,突然往地上一跪,死命地叩起了頭。
他在口中苦苦哀求道:“所長,你就做做好事吧。我們做工人的也不容易哩。誤一天時間,又要扣工資,又要扣獎金,這日子可怎麼過哩!”
“我不活了。你們不讓我送貨,我就死在你們派出所啦。”頭上已經撞出血來的駕駛員,這時又是哭,又是鬧,折騰得沒個完。
聽說是任笑天辦的案子,季勝利直接的感覺就是不舒服。再看到對方伏在地上連連叩頭,額頭上都叩出了血,他就立時有了自己的想法。人家的身份、手續都沒有問題,純粹就是任笑天這兔崽子想要撈功勞哩。哼,我偏偏不讓你如願。
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嘛。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既然任笑天要關人,我就給他搗蛋,讓他空歡喜一場。
不過,這種案件上的事,可不能瞎伸手。任笑天這兔崽子其他本事不好說,這破案的功夫上,還就是有那麼幾把刷子的。我可不能鬧出個笑話來,讓他給抓住了把柄。
季勝利不是個沒有頭腦的人,碰到這種涉及到罪與非罪的定性問題,習慣性的職業特點,還是讓他會謹慎思考。
就在他臉上陰晴不定,反覆斟酌事情的利弊時,辦公室裡有人叫了起來:“東山省來了電話,你們誰來接呀?”
此時,任笑天並不在派出所。他看着一時也打不開僵局,反正向東山省警方查詢的電話已經打了過去,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大事。
Www⊙ тTk án⊙ C〇
八十年代的通訊,沒有後世那麼方便,先要讓兩地警察部門進行勾通,再找軸承廠查明有關情況,最快也得有個半天時間。
閒着也是閒着,任笑天覺得卡車上多出來的一塊牌照,也是一個破綻。弄好了,說不定等不到東山的電話回過來,自己就能找到了突破口。
反正審查的事情,自然會有指導員在所裡照料,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他打了個招呼,就忙着找交警系統去核查汽車牌照的事情了。
他不在場,能接電話的人當然是季勝利。起碼來說,季所長自己是這麼認爲的。更何況,他急於瞭解第一手資料,纔好確定自己處理這件事情的態度。
“你們是文萊派出所嗎?是的,你們要查的卡車是我們工廠的車,貨也是我們的貨。人嘛,當然也是我們的人嘍。我們廠裡送貨,怎麼會用其他單位的人呢?”電話是東山軸承廠供銷科打來的,人家的答覆簡潔明快。
季勝利還是有點不放心,又疑問道:“發貨單上寫的地點是燕京,你們的車子爲什麼不去燕京,反而往黃海方向去呢?”
“你問的這個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我只是一個供銷員,其他人的送貨情況也不知道。你們要是想再知道進一步的詳細情況,那就必須要等到我們科長回來才行。”對方打電話的人,也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聽到這樣的答覆,季勝利感覺到心中有了底。他一邊噴着昨天還沒有散發掉的酒氣,一邊很是義憤填膺的說道:“搞什麼搞哇,這還是我們人民的派出所嗎?怎麼能夠這樣做哩!人家有手續,有證明,能有什麼問題?耽誤了人家的生產,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放人,立即放人。有什麼事情,你們讓那個小兔崽子來找我說話。”
面對這樣的突然變化,在場的人,都感覺到有點目瞪口呆。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反差哩?心理上雖然有點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但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
有人在心中嘀咕道:任笑天也不是神仙,只是一個才參加工作不久的年青人,當然也會有出錯的可能。
也有人在皺眉頭,事情怎麼會出現了這麼大的反差呢?
對於季勝利的決定,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人家廠方的電話說得清清楚楚,沒有一點兒嫌疑之處。破案不能靠賭氣,講究的是證據。既然已經有了最終結果,當然要堅決執行所長的決定,結案放人。
馬屁精莘浩祥的反應最快,立即豎起大拇指說道:“還是季所長英明,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一個冤案。快,你們的動作還不快一點。再拖下去,誤了人家的事,你們幫着交罰金呀!”
有了莘浩祥這麼一擡轎子,所長的指示立即得到了落實。那兩個被當作重大嫌疑犯的人,很快就被從審訊室裡給放了出來。
他們一邊在口頭上感激涕零,一邊趕快登上了卡車,口頭上不停地打招呼說:“交貨時間已經到了,我們不能再有半點耽擱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就先走一步嘞。”
對於季勝利的決定,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有所異議。保衛幹事老開就覺得疑點還沒有完全搞得清楚,怎麼能就這樣輕率地放人呢?他的性格直爽一點,趕忙把季所長拉到了一旁。
“季所長呵,不能這麼輕率地放人。這事恐怕還是要再商量商量纔好。即使要放人,最好也要等到任笑天回來,把情況完全弄清楚再做決定比較好。”老開的意思是想做點解釋工作,讓季勝利暫緩放人。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以後卻更是激起了季勝利的怒火。這是什麼話呀?好歹我也是個所長,難道還要看着那個兔崽子的眼色行事嗎?
“老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要做個什麼決定,都要先向那個兔崽子報告不成?”季勝利的話很不好聽,一下子就把老開給弄得下不了臺,只能是訕訕而退。
大家雖然知道季勝利的做法急躁了一點,但更知道所長與任笑天之間的不睦。既然老開已經不小心地觸犯了禁忌,其他人當然不好再公開站出來進行阻止。而且莘浩祥已經發出了擁護所長英明決定的呼聲,更是不好再發出不同的聲音。
事情本來就這樣結束了,只是大家看到那兩個人走得十分的慌忙,又有了新的想法。不要說參加詢問的警察和保衛幹事感覺到疑慮重重,就連沒有多少文化的馮主任,也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頭。
她的資格老,不需要看所長的臉色行事。跑到季勝利的面前,非常直率地指責說:“季所長,不是我要說你呵。嘖,你這事做得好象毛糙了一點。”
看到是這麼一位老資格發了話,季勝利也不好耍大牌,只好耐下心來把東山來的電話內容,給這位老大姐式的人物詳細解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季勝利說得性起,還扮酷地說道:“馮主任,你不要上了任笑天那兔崽子的當。人家廠裡來的電話,還能有什麼問題嗎?告訴你呀,馮主任,十五隻麻雀從面前一飛,我就知道是七雌八雄。哼,就憑他任笑天,差得遠嘞!”
“噢,是這麼一回事。”聽到是這麼一番情況,馮主任也就理解了季勝利的決定。她轉過頭來勸解大家說:“季所長的決定沒有錯,大家就散了吧。”
事情到了這個樣子,大家也就紛紛開始撤離。有幾個還不死心的保衛幹事,則是在熱切的盼望着任笑天的出現。不管大家在內心中是否承認,到了這個時候,也唯有任笑天才能出面阻止季勝利的做法。
讓大家失望的是,任笑天沒有出現在派出所的門前。更沒有象大家所希望的那樣,突然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來上一聲‘不準放行’的怒吼,然後就不顧一切的將卡車攔了下來。
隨着卡車的漸漸遠去,警察程學進嘆了一口氣,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保衛幹事老開把包往肩頭上一甩,轉身就往門外走去。他心中有點不滿,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讓你所長不開心的話嘛,值得這樣發脾氣嗎?
辛苦了一夜的陳科長,有點意興闌珊地說道:“散吧,大家都散吧。放不放人,關我們屁事!早點回家,還能再睡上一會。”
“別放人,別放人,那兩個傢伙是罪犯,是罪犯。”就在大家往外跑的時候,指導員韓啓國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