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孫佳佳一行人就按照任笑天的建議,在灞橋開始了採訪。任笑天沒有陪同,而是讓宣傳委員盛日懷帶路。說是記者想看哪裡,就讓人家看哪裡,要讓記者看到一個真實的灞橋,要讓記者親身感受到灞橋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既然是要動真碰硬的進行採訪,當然少不了要到第一個養雞和種西瓜的專業戶盧大海家中去看上一看。幾個人剛剛走到盧家大門附近時,就聽到屋子裡傳出了一陣嚷嚷聲。
“都怨你,都怨你這個老東西。你說,現在該怎麼辦纔好?”
“咳,咳,大海,這事我也想不到哇。你說,誰能想到那個姓劉的丫頭,會玩了這麼一着絕招。”
“沒想到,你光是一個沒想到,事情就能解決得了嗎?當初不是你說的嗎,只要把貨交給施瞎子,姓劉的什麼招數都沒有,現在呢?你說呀!”
幾個人一聽就能明白,這是盧家父子在爭吵。發生爭吵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任笑天說的那套方案在奏效。那套讓重合同、守信用的思想方式,強制進入千家萬戶的組合拳已經產生了效果。
前些日子,盧長富從省城灰溜溜地回到了灞橋。剛開始,倒也能安分守己的在家中幫助做些活計。好了沒有幾天,他又老病復發,跑到了一個老姘頭的家中。在那裡,他碰上了到處鼓譟,勸說村民讓自己收購雞蛋、肉雞和西瓜的施瞎子。
聽了沒有幾句,盧長富就動了心。這中間的差價,一星半點看不出什麼來去,數量一多以後,自家虧掉的錢可就海着哩。看到盧長富聽得聚精會神的樣子,施瞎子只覺眼前一亮。
灞橋的人都知道,無論是西瓜種植,還是家禽飼養,都是任區長未到任的時候,專門爲盧家尋找的一條致富之路。假如盧家也能把產品交給自己銷售,這種榜樣的力量將會是無與倫比。
兩個人有了這樣的想法,當然是一拍即合。施瞎子當場承諾,只要盧長富能說動自己的兒子,每個月少不了一份酒水錢。聽到還有這麼一份意外收穫,盧長富樂滋滋的跑回了家。
剛一聽到自己爸爸的建議時,盧大海很直接的就駁斥了回去。開玩笑的話,自己的一切都是靠着任家弟兄幾個的幫助和扶持,哪能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呢?
現在的盧長富,屢經挫折,在家中早已不復昔日的威風。盧長富知道自己的劣勢,當然也不會強求,只是施展開了水磨的功夫,慢慢地勸說盧大海。
從骨子裡來說,盧家父子有着共同的基因。對利益的追求,他們有着共同的貪婪之心。一來二去,盧大海也就被說得動了心。
是呵,任區長他們雖然幫了我,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勞動果實。那筆幫助墊付的投資,也不是白送給我們家的。到了時間,不還是要讓我還錢嗎?既然是這樣,我爲什麼不能多賺一點錢哩。
就這樣,盧家父子串通一氣,偷偷地把自家的雞蛋出售給了施瞎子。在他們想來,只要暫時瞞過了顧之彤那小毛孩子,時間一長,已經是既成事實,劉丹丹即使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盧家父子想得倒是不錯,只是施瞎子那人豈是一個善良之輩!他之所以能答應額外給盧長富一份酒水錢,存下的心事,就是要用盧家的變節,來打動那些猶豫不決的老百姓。
當盧家的雞蛋剛一裝車之後,施瞎子恨不得在每個村落裡敲鑼打鼓,到處宣傳盧家已經把雞蛋賣給了自己的事實。效果也很顯著,既然盧家能這樣做,不少人家也打消了心理壓力,跟風把雞蛋賣給了施瞎子。
顧之彤知道這事之後,就找上了盧家的門。剛開始,盧大海還覺得心中有愧,說話躲躲閃閃。只是當顧之彤一斥責,再加上盧長富從中一攪和,盧大海也就把心一橫。
既然已經抓破了臉皮,也就顧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事嘞。天大地大,還是錢大。沒有錢,有誰會看得起我盧大海呀!任區長又能怎麼樣?難道他能把我家的雞場給推倒,把大棚給拉平嗎?
當時,盧大海好好的把顧之彤一頓羞辱。至於自己起步階段與顧之彤結下的那段情誼,早就被丟到了九霄雲外。顧之彤說不過他們父子倆,一氣之下甩手就離開了盧家。
看到顧之彤那氣呼呼的樣子,盧大海心中也不是沒有擔憂,盧長富是被任笑天教訓過的人,更是膽寒得很。他們父子二人都在擔心,害怕任笑天會找上門來。
‘灞橋三害’是多麼厲害的人,一個個都在任笑天的手下被打得丟盔棄甲。再說,任笑天又是灞橋最大的官,在灞橋這方土地上,有誰能蓋得過大名鼎鼎的任區長呢?
盧家父子白擔了幾天的心,任笑天一直就沒有登過門。至於自己背信棄義的事,顧之彤也只是讓手下的一個員工來了一趟,讓盧大海在是否繼續執行合同的協議書上畫了一個押,就算了事。
盧大海一看是這麼一回事,當然是開開心心的選擇了放棄合同。從那以後,也就公開的把雞蛋出售給了施瞎子。當趙長思和盧小妹得知消息,從市區趕回來勸說時,盧家父子理直氣壯地說盧小妹是嫁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讓她不要多管閒事。趙長思一氣之下,拔腿就走了人。
後來,任笑天讓鬱文遠來請盧小妹去幫助陪客,並且代信說:那筆幫助墊付的投資不要了。到了走的時候,又特意提醒了一句說:不管到了什麼時間,金錢永遠代替不了感情。
聽到不要自己還錢,盧家父子差一點高呼‘萬歲’。至於說到金錢與感情的話,父子二人則是嗤之以鼻。感情是什麼東西?值錢嗎?請告訴我,能值上幾個小錢。
中午吃飯的時候,父子二人因爲被免除了一筆債務,很是開心地喝起了小酒。
“爸爸,你說任區長那麼一個精明的人,是不是犯了傻?好端端的,這麼一大筆錢,說不要就不要了。嘿嘿,白白地讓我們揀了一個大便宜。”
“大海,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些當官的人,好的就是一個面子。我們一個窮老百姓,要的是裡子,什麼面子不面子,全都是尼瑪的扯淡。我告訴你一個事實,你就能明白這個道理。”
“什麼事實?”
“你爸爸有兩個相好的女人。有錢的時候,那是老公、老公的喊個不停,恨不得整天趴在我的身上,想要怎麼玩,就能怎麼玩。一旦沒有錢了,你看那臉呵,要多長就有多長。你要想沾上她的身體,那純粹是做夢。”
“馬的個逼,這女人怎麼如此現實!”
“大海呵,這也怪不得人家現實。這世道上,只有鈔票是老大。你看我們,不也是爲了錢,纔會和任區長那些人翻臉的嗎?說到底,我們和那些女人都是一路的貨。”
父子二人邊吃邊談,因爲平白被免除了一大筆債務,說得倒也開心。吃了飯,盧大海就到鎮上的‘東方經營部’去進飼料。他家養的雞多,加上也怕麻煩,每次都要進上兩噸飼料,大約能吃上一個星期的光景。
今天,盧大海還是按照老習慣,喊了一輛手扶拖拉機,‘突、突、突’的就開到了‘東方經營部’門前。
到了屋裡一看,顧之彤不在,盧大海的心也爲之一鬆。畢竟,做了背信棄義的事,多少總會有一點心理障礙。既然顧之彤不在場,也就免去了相互見面之後的尷尬。
“小董,給我來上兩噸貨。”盧大海打了一個響指,朝着開票的營業員吩咐說。
營業員小董一看是盧大海,鼻子哼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回答說:“哦,原來是盧老闆來了。好,你等着。”
盧家父子的事,早就在灞橋鎮傳了開來。並且是當作爲人不講信義的反面典型,給人指着背脊罵的。‘東方經營部’的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其中的曲折?看到了盧大海前來購買飼料,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盧老闆,這是發票。你到二號窗戶繳款,就可以取貨了。”小董扔了一份三聯單的發票給盧大海,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
“什麼,要繳款?這是什麼規矩!”盧大海一時沒有反應得過來,也就不客氣的責問了起來。
在這之前,因爲盧家與趙長思之間的特殊關係,盧大海前來購買飼料和藥物之類的物品,都可以先欠賬,到了月底再統一結算。沒有想得到,今天變了規矩,要當場結清貨款。
跟着兒子一起來進貨的盧長富,倒是聽得明白,趕忙拉了兒子一把。付錢取貨,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如果爲了這事鬧騰起來,反而會惹得人家笑話。再說,家中已經出了好幾批貨,也不差這麼一點現錢。
盧大海被自己的爸爸一拉,也立即反應了過來。他知道這事不能爭,一爭反而會讓自己丟了面子,當即回到家中取來了購買兩噸飼料所需要的現款。
“來,給我收款。哼,這麼一點小事可難不住我,老子不差這麼一點小錢用。”有錢在手的盧大海,說話的時候是手舞足蹈,不復過去那種猥瑣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