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週之後,市警察局的黨委會議室,所有的黨委委員集中在一起,正在研究近期的人事調整。
對這樣的事情,羅大龍不太關心。他知道自己剛提拔不久,沒有多少發力的餘地。加上戴斌和胡有成這兩個主要領導也把他當成異類,屢屢加以排斥。因此,除了涉及到刑警系統的人事與工作,羅大龍參加黨委會,基本上就是沒嘴的葫蘆,一言不發。
此時的他,和往日一樣,百無聊賴地玩弄着手中的鋼筆,心中咕嚕着,怎麼還不散會?好不容易看到最後一項議題討論結束,他放下手中的筆,直了一下腰,就等着宣佈散會。
“向主任,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你要主動與海東區區委聯繫一下。”就在大家都以爲會議就要結束的時候,戴斌突然又打開了新的話題。
政治部的向主任,正在忙着收攏面前的文件和材料。召開研究人事工作的會議,最爲忙碌的人就是他。又要拿名單,又要介紹情況,還要解答各個方面的質疑。
此時聽到戴斌要讓自己辦事,不由一楞,心說我手中的工作,沒有什麼要與海東區發生交集的事情呀。儘管如此,他還是趕忙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靜靜等待着戴斌的下文。
“莘浩祥去灞橋任職,已經有了一個星期。爲什麼擔任黨委委員的事,還不能落實到位呀!你和海東區聯繫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戴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作爲常務副局長的胡有成,也立即配合地發言說:“是呵,既然前任的熊克如能擔任黨委委員,爲什麼到了莘浩祥同志的時候,要這麼拖拉呢?哼哼,這恐怕不單純是程序上的問題吧。”
一聽說是這麼一回事,向主任楞住了,眼神不住的在這兩位領導的面孔上來回穿梭。揀在這種時候,提起這樣的話題,恐怕是不太適合吧。他不知道眼前這兩位領導是中了什麼邪,非得要跳出來爲莘浩祥打抱不平?
要說莘浩祥捱打的事,反應最爲強烈的羣體,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是警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作爲同是警察的羣體,理應發出自己的聲音。孰料,海濱的警察卻出現了集體失聲的狀況。
懂行的警察都知道,作爲一個派出所長,接到報警以後沒有任何反應,還繼續蹲在飯店喝酒,這在大道理上多少有一點說不通。儘管如此,生活中還是會屢屢有這種不作爲的事情發生。
但是,這種事情可以出現,也不能如此的肆無忌憚。喝酒嘛,多少要找上一個隱蔽的地方。特別是在有人發出指責時,則應該要回避,要作出解釋,而不是象莘浩祥這樣,肆無忌憚的與分管領導展開對抗。
海濱警察系統內部,對莘浩祥的作爲大搖其頭的人可不少。甚至還有人在私下裡議論說:該打,打得還嫌輕!
這種議論,畢竟只是在私下裡進行。但當胡老二辭職的消息傳出以後,特別是與前些日子的農機廠事件掛上勾時,上下一片譁然。事情做到這麼一個程度,還有什麼公理可講!說什麼任人爲賢,公平公正,那都是一些哄人的話。
胳膊扭不過大腿,大家在私下裡議論一下,也就了事,沒有誰會去爲胡部長打抱不平。只是誰也沒有想得到,在今天這麼一個研究人事的會議上,戴斌會把莘浩祥的事給提了出來。
“嘿嘿,不出警,不但沒處分,捱了一個巴掌,還挨出好處來了。照這麼說起來,這個巴掌值得。要是換作我,也願意不出警,用嘴巴來換這麼一個副科級。”羅大龍嘀咕了一聲。
他的聲音不大,只有坐在身旁的幾個黨委委員能勉強聽得到。大家一想,還就真的是這麼一回事。按照警方的規矩,象莘浩祥這種不出警的行爲,多少也要有個批評教育。這種不批評還要提拔的做法,多少有點讓人感覺到不太妥當。
戴斌雖然沒有聽得清羅大龍說的內容,聽到大家的笑聲,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他本來就對羅大龍有所不滿,既不是自己的人,說到事情時,又總是嬉皮笑臉,陽奉陰違,沒有一個正形。
“羅大龍,你對我說的話有什麼意見,請擺到桌面上來說,不要總是這麼嘻嘻哈哈的樣子。要知道,這是黨委會,不是你們刑警那個土匪窩。”戴斌說話的時候,爲了加重語氣,還特意拍了一下桌子。
他這話一說,會場上的氣氛頓時就進入了凝固狀態。靜,不是一般的靜,靜到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響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羅大龍的臉上。
放在平時說笑的時候,把刑警說成是土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爲了破案,事實上就有刑警裝扮成流氓,也有不少刑警的語言、行爲上有點匪裡匪氣的味道。
可那是爲了工作,說玩笑可以,當真可不行。特別是你一個當局長的人,在黨委會上這樣說出來,沒有誰會當成是開玩笑。作爲分管刑警的副局長,羅大龍如果沒有任何反應,那他也就可以用用女人的短褲當遮羞布了。
戴斌的話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詞出了問題,連忙補充說:“你們別誤會,我——”
“嘿嘿,戴局長,這話你就別解釋了。”羅大龍已經站了起來,雖然說話的腔調還是油腔滑調的模樣,但臉龐上卻找不到一星半點的嬉笑之色。熟悉的人都知道,羅大龍已經到了火山爆發的邊緣。
“呵呵,難怪社會上的人都在說,土匪沒有了,都進了警察局。原來我只是當笑話聽,今天聽了戴局長這麼一說,原來還真有這麼一回事。刑警支隊是土匪窩,好,好得很!刑警是小土匪,我——”羅大龍狂笑一聲,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羅大龍就是中土匪,那你戴局長是什麼?我看你就是土匪頭子,是座山雕,是許大馬棒。”
這話一說,會場上的人都沉下了臉。有的人想笑,卻也不敢笑出聲來。只能是用手捂着嘴,強行壓制着自己的笑意。
建國之後,華夏曾經出了一本有名的長篇小說《林海雪原》,後來又有人根據小說中的內容,改編了一部京劇《智取威虎山》。座山雕和許大馬棒,就是這兩部作品中的土匪頭子。
在場的人,都是伴隨着這兩部作品長大的人,聽到羅大龍這麼一說,當然不會不明白這兩個綽號所代表的意思。大家更知道,羅大龍把話說到了這麼一個程度,已經是和戴斌徹底撕破了臉皮。
“你.....你......”戴斌氣得臉色發白,就是說不出話來。
胡有成想要幫腔,只是在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說辭。心中也在責備戴斌,你什麼話不好說,爲什麼要說什麼土匪窩呢?這下好了,點燃了羅大龍那爆竹捻子,我看你怎麼好下臺哩。
現在成了專職黨委書記的薛老局長,眼皮都沒有擡上一下,依然如故的在那兒打着瞌睡。
羅大龍鄙夷地瞅了戴斌一眼,不客氣的回了一句說:“我怎麼啦?我不是你這種省城來的大幹部,也沒有你這麼多的文化。自己的小爪牙不出警,還要加官晉級。好啊,以後我們就讓全局的警察都不要出警,都坐在家中等提拔。大家說,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聽到羅大龍的問話,在場的人雖然沒有搭話,但也知道,剛纔戴斌的提議,實際上就是這麼一個意思。如果認真加以推敲,豈不就是說局黨委在鼓勵部下不要出警嗎?
一時之間,會場上議論紛紛。戴斌的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豆粒大的汗珠一個勁兒的往下滾。到了最後,他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到了在那兒佯裝瞌睡的局黨委書記薛東身上。
“薛書記,你幫着說句話吧。”沒辦法,戴斌只好腆着臉皮說話。
聽到戴斌開口求情,薛東方纔睜開眼睛,掃視了一下會場之後,用手指頭輕輕一敲桌子,很威嚴地說道:“羅大龍同志,這是怎麼啦?坐下,快坐下,這兒是黨委會會議室,不是那亂哄哄的菜市場。”
一看到這位老爺子出了場,羅大龍二話不說,立即坐了下來。只是依舊用不善的眼神瞟着戴斌,大有不會輕易放過的意思。戴斌見此也沒有辦法,只好將目光轉了開去,當作沒有看到一般。
生活就是這樣,一旦抓破了臉皮,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事情。所以說,當上司的人,最好不要把下級逼到牆角上去。一旦那樣做了以後,就要準備迎接對方的絕地反擊。
薛東看到羅大龍聽話地坐了下去,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點將說:“維彬同志,你陪同紀委的領導一起參加過調查,最清楚基本情況,你來說說自己的看法。”
紀委萬書記坐在那兒想心事,一直沒有吭聲。他沒有想到老薛局長會一下子點到了自己的將,一時有點沒有反應得過來。
這事可怎麼說呢?說打得對,打得好嗎?真要這麼說了,那是把戴斌和胡有成給得罪下咯。如果不說真話,自己的良心又有點說不過去。
想到這兒,他在內心之中有點埋怨薛老局長,幹嘛給我找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