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的時候,大家都能明白任笑天話中的意思,那就是所謂的gdp考覈,實際上是一幕鬧劇。大家都在哄,都在說假話。就和那大躍進年代說的話一樣,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能夠評上先進的人,都是吹牛皮不臉紅的人。
“小天,你說的意思,是眼前的gdp考覈中,有人在弄虛作假?”許雲飛臉上的顏色,不是怎麼太好看。
“我不敢說所有的人都在弄虛作假,但這種考覈中的水分,肯定不會少。”任笑天的回答,也把握住了分寸,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那你認爲這種考覈中,還存在什麼弊病?”
“照我說,有的地方只圖gdp數據的上升,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收益。結果是工廠辦得不少,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不但沒有上升,反而由於物價上漲而降低了不少。
還有的地方,把那些重污染的企業請進來。短時間裡,是增加了政績,禍害的卻是老百姓。無論是空氣,還是河水,還有種的糧食和蔬菜,都遭到了極大的污染。呵呵,這種換來個人升官的政績,照我看來,不要也罷。”
金遠山點了點頭,這孩子說的是大實話,可這種事情又有多少人不明白,又有多少人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呢?唉,這孩子,還是純樸了一點。不過話又說回來,不是這種性格的人,也不會被李秉一那倔老頭收爲入室弟子。
許雲飛丟掉了手中的菸蒂,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倏地又停下腳步,眼睛盯着任笑天的臉問道:“小天,那你說,用什麼方法,才能準確判別一個地方的經濟形勢?”
聽到這樣的問題,任笑天用手撓了撓頭皮,不好意思地回答說:“許叔叔,這個題目太大了一點,我可不好回答哩。”
“讓你說,你就說,哪來這麼多的廢話。”許雲飛不客氣的斥責了一句,一點也沒有剛剛相識的顧忌。
坐在旁邊看熱鬧的顧之彤,見到如此威勢,嚇得一縮脖子。我的媽耶,這人好大的威風!
正忙着幫妻子收拾碗筷的吳校長,手上一哆嗦,差點把手中的碗給丟到了地上。他定了一下神,嗯,眼前這個老頭子,應該是省一級的大官。因爲市裡的陸書記上次到灞橋來,吳校長也曾看到過,好象沒有這麼大的氣場。
處於思索之中的任笑天,倒是沒有想得太多。他用探討的語氣說:“我覺得,gdp考覈的各項指標,還是需要的,不可一概抹殺和取消。只是這種考覈,不是唯一性,而應該要參照其他的指數來進行。”
“來,先抽上一支菸。”許雲飛也覺察到了自己的語氣過分嚴肅,拿起桌子上的香菸發了起來。等到任笑天又幫他點燃香菸之後,這才笑眯眯的問道:“小天,按照你們灞橋的情況來說,你認爲,應該要加上一些什麼指數纔好?”
“許伯伯,要是說起這個指數來,我還真能說上不少哩。嘿嘿,我就揀上幾點主要的來說說吧。首先一點,就是要看家中房。”任笑天一本正經地回答說。
“小天,你這說的是什麼?考覈用的經濟指標,怎麼會與家中房扯到了一處呢?”金遠山有點不解地問道。
“大家都知道,我們華夏的老百姓有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手中有了錢,首先就是要建房。在我們農村,建房是最大的一件事。沒有房子的人家,連媳婦都添不上。吳校長,你說是不是這麼一個情況?”任笑天轉身問起了從廚房走過來的吳校長。
吳校長一聽,樂呵呵地回答說:“那是,那是,不管有多窮,家中都要有三間房。如果連房子都沒有的人家,那是討不到老婆的。有的人家,一門幾光棍,就是因爲沒有房子的原因。人家的姑娘嫁到你們家,連住的房子都沒有,誰會願意嫁給這樣的人家呢?”
“對,就是這麼一個道理。我們可以把前十年灞橋全鎮建的房屋統計出來,與今年五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建房數比一比。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可以比。
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五個月新建的房屋,是去年的五倍。基本都是磚瓦結構,其中還有五分之一的樓房。你們說,從這些數據中,我們能看不到灞橋的變化嗎?”任笑天說得高興處,站了起來。
許雲飛點點頭說:“呃,小天這話說得有點道理。”
“許伯伯,這纔是剛剛開始,如果到了年底,我估計建房的老百姓會更多。有個幾年下去,你再到我們灞橋來,肯定會是耳目一新,肯定會有相當一部分的老百姓住上了新房。我的願望,就是在灞橋好好幹上五年。到了我走的時候,能讓所有的老百姓都住上了新房。”任笑天揮舞着手,很自信地說着。
聽到任笑天說得如此自信,說得如此神采飛揚,許雲飛也是會心一笑。他看到坐在一旁的顧之彤跟着傻笑,就拍拍顧之彤的肩頭說:“小夥子,你來告訴我,你們家打算建房嗎?”
聽到有人問起自家建房的打算,顧之彤如同撓到了自己的癢處一般,立即得意地顯擺說:“我家已經在新街上定下了一塊地皮。我爸爸說了,要建三層樓房,一樓用作辦經營部,二樓給我爸爸媽媽住。”
“小夥子,三樓幹什麼用呢?”許雲飛有意逗笑說。
“給我娶媳婦用唄。”說到這事的時候,平時一貫大大咧咧的顧之彤,也難得地紅了臉,引得大家鬨堂大笑。
“小天呵,你說的這個第一點,很不錯。就是這個看家中房,很有說服力。不看你寫在紙上的數據,也不聽你口中的吹噓,只要跑到你當政的這方土地上一看,就能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沒有得到提高。
真想等到五年之後,再來灞橋好好走上一走,看看灞橋的新面貌哦。”許雲飛滿意地接受了任笑天的觀念,然後又催促道:“小天,說,繼續說下去。讓我好好聽一下,看看你還有多少真知灼見。”
到了這時候,金遠山總算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自己帶着這麼一尊大神到灞橋來暗訪,如果說落下了一個壞的印象,豈不是弄巧成拙!還好,小天這孩子的手上,是真有幾把刷子。唉,假如能和丹丹走到一處,那該是一個多麼圓滿的結局!
任笑天聽到許雲飛的追問,知道自己的回答得到了認可,這才放下了心。到了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已經是溼漉漉的了。說不緊張,那是假話。就憑眼前這老頭子不怒自威的架勢,也能知道這不是一般身份的人。
“許伯伯,讓我說起來,還有三看,可以用來考察一個地方的經濟水平。一是身上衣,二是盤中餐,三是手中錢。”任笑天不敢耍花招,一古腦的就全部都說了出來。
“身上衣?盤中餐?手中錢?聽起來倒是有那麼一點意思。小天,你不要賣關子,坐下來,好好給我具體的說說。”許雲飛沉吟了一下,揮了一下手,讓任笑天坐下來說話。
任笑天‘噢’了一聲,乖乖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話題做起了解釋說:“許伯伯,我們灞橋是窮得出了名的地方。一家幾口人,只有一身能穿着出門的衣服,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到了冬天,只能窩在家中,根本不敢出門。你說,如果大家都有了新衣穿,是不是說明我們灞橋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嗎?”
說到這兒的時候,吳大嫂正好也從外面進了屋子,接口說:“任區長這話說得我愛聽。想我們老吳家,這幾年一直就蹲在債窩裡拔不出身來。多虧任區長想了這麼一條讓我們發家致富的路,才過上了好日子。雖然一時不能建造房屋,春節的時候,也幫孩子置上了幾件衣服。”
說到這兒的時候,吳大嫂還抹了一把眼淚。
任笑天一看,心說這咱的啦,說得好好的話,怎麼又淌起眼淚來啦!
“任區長,你別多心。我這眼淚,不是傷心,是開心,是爲我家的日子有了希望而開心。”吳大嫂知道自己這眼淚淌得有點不是時候,連忙出聲解釋說。
吳校長也有點尷尬地陪笑說:“我這老婆,就是不會說話。這好好的事,幹嘛要淌眼淚呢?你放心,有任區長在這兒當家,我們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過的。”
有了這麼一段插曲,也就更加證實了任笑天所說的身上衣,對於判明當地老百姓生活水平的重要性。這樣簡單的事情,不會被許多高官看在眼中,殊不知這恰恰就是老百姓的真正幸福指數。
那些手抓話筒的記者,如果不是惱殘的話,根本不需要去問老百姓是不是幸福的話題,只要到被訪問者的家中好好走上一遭,就能得到答案。或者說你可能沒有時間跑上一遭,那就看看被訪問者身上的衣服吧,還愁會找不到答案嗎?
吳校長夫婦的解說,不但讓許雲飛明白了‘身上衣’的重要性,至於‘盤中餐’也就相應得到了解釋。
“小天,你說的這個‘手中錢’,又是怎麼來看呢?”許雲飛的興致越來越高。眼前的這個小夥子,如果好好地培養一下,很有可能就是政壇上的一顆新星噢。想到這兒,他也就來不及的追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