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李翰林來不及多想,拔開人羣,闖入民工中間,高聲說:“大家安靜!大家安靜!”
人羣並不理會,還是繼續叫鬧。
李翰林就走到一個水泥椅子上,揮起手,大聲叫了起來:“民工兄弟們,民工兄弟們,請大家不要叫了,請大家安靜!我是白水的縣委書記李翰林,你們有什麼樣的要求儘管跟我提,另外你們的事兒,市委市政府領導都很重視,我們尊敬的市政府老秘書長來了,請大家安靜……”
民工們終於靜了下來。
李翰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那個人爲啥上樓頂呀?”
民工們七嘴八舌:“爲啥,拿不到工資,要跳樓了。”
李翰林抑制住內心的緊張情緒,儘量以平靜的口吻說:“拿不到工資,也不能輕生呀。這樣吧,你們勸他下來,我們有事好商量。”
民工們跺起腳來:“商量個屁,我們已經好多次到市政府信訪局去上訪了,從來沒有見到一個市領導跟我們談。”
這時,李翰林從衣兜裡掏出一包中華煙來,分發給了站在他面前的幾位民工,親熱地說:“現在,我不就來了嘛。我說民工兄弟呀,你們派幾個代表來,我們談談好不好?”
民工朝樓頂的方向指了指:“要談,你跟那個人談。”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翰林沒法子,把手上的香菸扔到地上,擡起頭朝上望了起來,高聲叫道:上“面的民工兄弟聽着,聽好了,我是這裡的縣委書記李翰林,你先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談……“
樓頂上的男子伸出一隻手來,搖了搖:“談,有什麼好談的,拿錢來,不然,談個……屁……”
男子離地面有四十多米,李翰林什麼話都聽不清,隱隱約約之間,只聽到一個“屁”字。李翰林覺得很不是味道,馬上對縣公安局局長王軍說:“快,快!通知消防局的人來!”
王軍接到李翰林的命令之後,馬上就對在現場指揮的市消防支隊隊長說:“可以採取行動,先救人要緊”。
站在李翰林一邊的夏馨雯,第一次看到這場景,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舉起手,搭起了涼棚,注視着上面那個男子。
突然覺得男子攀爬在樓頂上的姿態有點眼熟,特別像一個人。這個人也看越像,無論從形態還是動作,都想自己的前夫。夏馨雯這時,一下子有點懵了,難道真是他嗎?是不是現在吃不上飯了,不想活了,活該,報應,自己活個男人連自己都養不活,真是沒有一點出息,幸虧自己離開了他。
不到幾分鐘,一輛曲臂雲梯消防車開了進來。消防□□一字排開,立即封鎖了現場。
一個肩扛兩槓一星的人從車上跳了下來,跑到李翰林面前,“啪”的一聲一個標準的敬禮後,說:“秘書長,李書記!市消防一大隊大隊長肖剛向您報到,請指示。”
李翰林一聲令下:“快,馬上派人上去,無論如何,安全第一,把人給我救下來!”
“是!”肖剛把掛在胸上的望遠鏡遞給了李翰林,迴轉頭,一揮手,雲梯消防車打開了曲臂,他帶領幾個戰士攜帶繩索、腰帶等救援器材爬上雲梯塔臂上面的吊籃,準備見機行事,實施營救。
李翰林仰起頭,看到雲梯一步一步地往高空聳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接過肖剛遞過來的望遠鏡朝高空望去,頓時,臉色鐵青,那樓頂上的男子精神很好,正對着他扮鬼臉呢。這個人真的不要命了?這麼冷的天氣,在四十多米高的樓頂上,稍有不慎,隨時都有從樓頂墜下的可能呀!
雲梯慢慢靠近樓頂。
爲了穩住男子的情緒,肖剛指揮曲臂吊籃在離男子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始喊話:“這位兄弟,你這樣隨時有生命危險,你還是下來吧?”
男子不急不慢,說:“下來,好呀,給錢我就下來。”
肖剛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腮,平心靜氣地說:“我是消防,我的任務是救你下來。你要錢,也要下來要呀。”
男子蹙起眉,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呀?“
肖剛一時之間,無言回答:“這……”
男子微微一笑:“我說同志呀,你還是把管事的人叫上來吧,我跟他說話。”
肖剛摸不着頭腦地問:“管事的人,是樓盤的老闆嗎?”
男子“哼”了一下,說:“老闆沒用,我們找過他好幾次了,要找找市委書記,市長過來。”
肖剛耐着性子說:“市委書記,市長都在市裡開人代會呢,市政府秘書長,白水縣縣委書記在場,要不讓他們上來?”
男子想了想,說:“那就叫李翰林的縣委書記上來試試看吧?”
肖剛苦口婆心:“哪,你要小心喲,千萬千萬,要抓住鐵架……”
男子搖搖手,嘴角露出一絲嘲笑:“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果採取強制措施把男子拉過來,不要說男子有危險,就連肖剛和其他幾個消防戰士都有被拉下來的可能。肖剛沒辦法,只好指揮雲梯降落地面。
李翰林見肖剛空着手下來,就把手上的望遠鏡隨手遞給了邊上的夏馨雯,急切地問:“情況咋樣,不配合?”
肖剛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這小子,瘋了,要你上去跟他對話。”
李翰林擡起手往空中揮舞了一下,不知不覺又把手收了回來,點着自己的鼻頭說:“要我上去?”
肖剛苦笑般地點頭道。
縣公安局局長王軍搶到吊籃前,大聲說:“不行,李書記跟老秘書長不能上去,危險!”
李翰林擼起袖子,說:“這種時候,老秘書長是最高首長,但是,考慮秘書長年齡的問題,還是我不上去吧?年老秘書長這事你做指示吧!”
老秘書長說:“這樣吧,還是李書記上去,這樣有利益問題的解決,關鍵時刻可以做決定!”
王局長走到李翰林面前,擋住了他:“不行,不行!”
這時,夏馨雯通過手裡的望遠鏡觀察,那個男子臉形寬大,額角隆起,兩道濃眉活生生像掃把一樣又短又粗,果真就是夏馨雯的前夫,心裡不由得一陣揪緊。他不是跟自己離婚之後就跑到外地打工了嗎?什麼時候他變臉成了要錢不要命的民工了。不行,不管咋樣,得把他勸下來再說。她想,這小子讀書的時候就經常要搞一些小動作,這種時候,必須多一個心眼,在李翰林面前,最好還是裝作與這個人不認識才好,免得節外生枝。
想到這,主意已定,繞過李翰林他們幾個人的背後,悄悄地跨進吊籃,然後高聲地對肖剛說:“大隊長,我跟你上去。快呀!”
肖剛掉過頭來,看着站在吊籃上的夏馨雯,一時呆了:“什麼,你上去?”
夏馨雯以前經常跟臺裡的攝像坐飛機高航拍,所以對高空作業一點都不怯意:“是呀,我跟你上去勸勸他。”
李翰林怔了怔:“馨雯,你不要開玩笑了,給我出來,快,快!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
夏馨雯一臉嚴肅:“李書記,我是認真的,現在救人要緊。“李翰林憂心如焚地說道:“你行嗎?”
“沒事,我讀大學時經常去攀巖……”
“可是,現在不是讓你去攀巖,而是去做思想工作,勸那個人下來。”
“是呀,做思想工作,我剛纔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上面那個人是個男人,你們男的上去,兩句話說不到一塊,如果產生急躁情緒,就危險了。我哪,是個女子,對那個男人沒有威脅,我們之間反而容易溝通,就讓我上去試試吧?”
夏馨雯說了一堆道理,其實她明白,要是上面那個人不是自己的前夫,她也不敢上去。這可是要命的事。但是,那個人過去畢竟還是自己的前夫,是孩子的爸爸,不管咋樣,她相信這個男人肯定會給她面子。
李翰林覺得夏馨雯說得也有道理,就點了點頭,對王軍和肖剛說:“你們帶兩個人和夏記者上去,一定要保護好小劉的安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