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他的心情異常地興奮,充滿了雙喜臨門的喜悅,一喜是競爭成功,再一喜就是見到苗苗。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裡,蕭何吏自認爲堂堂正正,從沒做過心中有愧的事情,只有當年對苗苗的指手畫腳讓他心懷內疚,現在苗苗回來了,他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回到小破屋,雖然時間很晚,但蕭何吏卻毫無睡意,躺在牀上點了一支菸慢慢地吸着。苗苗那嬌豔的容顏不時的在腦海中閃過,還有那纖細的腰肢和高聳的胸部,蕭何吏使勁晃晃腦袋,暗暗地責備自己,又沒有娶人家的想法,想人家那些部位幹什麼呢?
蕭何吏起身把煙掐滅,用被子矇住頭想趕緊睡去,但事與願違,雖然那些刺激撩人的情形消失了,但當年和苗苗一起度過的那段短暫卻快樂的時光卻越來越清晰。每天早上,苗苗把他叫起牀,然後兩個人走出廢墟,到附近的百花公園去跑步,跑完步找個小石凳休息一會,然後慢慢走回來找個地攤吃早餐,自始至終,苗苗的眼裡都是充滿疼惜和崇敬的目光。只有蕭何吏自己心裡清楚,在那段灰色歲月裡,這幾縷目光對他強自支撐自信是多麼的重要。
過了許久,蕭何吏漸漸迷糊了過去,但睡的並不踏實,整個晚上一直在做夢,最清晰的就是苗苗筋疲力盡卻又奮力地瞪着三輪車上坡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蕭何吏的手機就叫個不停,拿過來一看,是老鄉張爲康打來的,剛一接通,那粗俗的家鄉話就罵了過來:“死孩子,怎麼才接電話?都幾點了?還不起?”
連珠炮式的質問讓蕭何吏無言以對,半響才嘟囔着回了一句:“死孩子,才幾點啊,着急投胎嗎?”
張爲康的聲音變得神秘:“前幾天我遇到個世外高人,你趕緊過來,我們一起去找他測測。”
蕭何吏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早已入黨的老鄉雖然知識淵博人情練達,並接受了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卻仍不能阻止他沉迷於風水面相之類的“迷信”。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蕭何吏說着想掛電話繼續睡覺。
“真的,我不騙你,太神了,一般人我還不叫呢,快點。”
張爲康的聲音很焦急。
蕭何吏無奈地依依不捨地告別了暖暖的被窩,穿上衣服出門。等從五十八路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張爲康已經在站牌等着了,看樣子已經等了好久了,兩隻手不停地搓着,還不時放在嘴邊哈氣,兩個腳也不時地蹦一下。這時一見蕭何吏下車,顧不上罵立即拉了他打了輛出租車疾馳而去。
車很快到了目的地,青雲山腳下。
青雲山是東州最高的一座山,被東州最大的一條河清河圍繞了大半,風景一年四季怡人美麗。
張爲康帶着蕭何吏輕車熟路地走入了一個孤零零地小院,一進門,有位面色祥和的老婦人正在掃着院子裡的雪。張爲康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阿姨,單老呢?”
“釣魚去了,就在那邊。”老婦人停止了掃雪,指着東北方很和藹地對兩個人說道。
“我們幫您掃吧?”張爲康客套着,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用,你們去找他吧。”老婦人說完低頭開始掃雪。
“那我們走了阿姨。”張爲康拉着蕭何吏出來:“怎麼樣,這天氣釣魚,不一般吧?”
“恩,不一般,估計跟你一樣,神經有問題。”蕭何吏奚落道。
張爲康臉上先是一慌,然後浮上了一層慍色:“別亂說話,不能不敬!”
兩個人走到了河邊,雖然已經風停雪住,但昨天的一場大雪依然把青雲山打扮的銀裝素裹,淡麗清雅。一片雪白中,河邊正在垂釣的一個銀鬚老者特別顯眼,遠遠望去,彷彿一幅極美的畫,如果把棉帽換成斗笠,還真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韻味。
蕭何吏心裡有點肅然起敬,但嘴上卻仍然故意氣張爲康:“這算不算作秀啊?”
張爲康氣惱地擺了蕭何吏一眼:“就不該帶你來!”說完直奔老人而去。
蕭何吏看着張爲康慌慌張張又誠惶誠恐的背影,心裡覺得好笑,他是徹頭徹尾的無神主義者,雖然經歷了太多不能解釋的神奇實例,但他總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只是目前,還有一些神秘的事情難以解釋罷了。
記得當年,奶奶曾信誓旦旦地說蕭何吏必能考上大學,因爲很多算命先生都是這樣算的,蕭何吏最反感這些,就生氣地反問奶奶:“那既然我必定能考上,我就不用上學了,天天在家幫你幹活吧。”氣的奶奶差點病倒,有兩天沒搭理他,說這孩子現在學的胡攪蠻纏,越來越不懂事了。從那以後,蕭何吏不再頂撞奶奶,但內心裡卻依然對這些東西不屑一顧。
沿着河邊看了半天爽心悅目的風景,蕭何吏這才慢慢地向銀鬚老人和張爲康靠了過去,老人已收起魚竿,張爲康殷勤地站在旁邊幫老人提着馬紮和空空的網兜。
蕭何吏故意問:“釣了幾條?”
老人回過頭,淡淡地笑了笑:“釣了幾條小魚,全放回去了。”
張爲康在一邊欽佩地點着頭:“是啊,放生了,放生了……”
蕭何吏心裡有些不服氣,既然放生,還讓魚受這鉤掛之苦做什麼?但只是在心裡想了想,並沒有說出來。
老人彷彿看出了蕭何吏的想法,卻也沒有說什麼,淡淡地笑了笑:“走,回家。”
蕭何吏仔細端詳了一下老人:面色紅潤,鬚髮皆白,腰桿挺直,溫和內斂。一陣寒風吹過,衣袂飄飄,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蕭何吏心想,要從事算卦行業的話,估計生意要比路邊擺攤的那些落魄邋遢的江湖人士好上不知多少倍?
老人在前面不緊不慢地徐徐而行。
望着老人挺拔的背影和祥淡的步伐,蕭何吏心中的好感又深了一層,不管是不是騙子,就單看這做派,也是有極好的涵養和修爲的,有心想問問張爲康是怎麼與老人認識的,卻一直得不上空,因爲張爲康亦步亦趨地跟在老人身後,半步也不離開。
到了家中,老婦人已經把院子收拾停當,簡潔中透着乾淨利索,等進得屋來,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蕭何吏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原話記不清了,大意好像是說陶瓦如果質樸而潔淨,便勝過金玉器具。
老人摘掉棉帽掛在衣架上,露出滿頭的銀絲,臉上掛着微笑轉過身來招呼兩個人坐下,態度淡然而又不失熱情。
老婦人沏了一壺茶,給三個人斟上。老人地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很享用一般深深抿了一口,然後對二人說道:“你們也喝。”
張偉康立即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杯子剛離嘴脣,便迫不及待地讚美起來:“好茶好茶。”
蕭何吏有點好笑,張偉康一向是很自重的一個人,今天怎麼這副嘴臉,不由低頭看了看那茶,只見杯中的那一抹淡綠在熱氣蒸騰中輕漾着,確實好看,不由也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雖然不怎麼懂得品茶,卻也覺得喝進嘴裡齒頰留香沁人心脾,果然是好茶。
老人盯着蕭何吏的眼睛問道:“如何?”
蕭何吏笑着說:“我是不太懂茶,喝這樣的好茶怕是糟蹋了,不過說心裡話,這茶和單老倒是極配。”
老人略顯意外:“怎講?”
蕭何吏很誠摯地說:“見到單老,我彷彿見到了古代開院講學的大儒,肝腸若煦暖春風,氣骨如輕盈秋水,我覺得正配這茶的悠遠清香。”
老人擺了擺手:“小夥子太過獎了。”
張偉康插話道:“呵呵,單老,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沒得空,您是怎麼保養的?”
單老哈哈一笑:“寡慾容顏好,無官夢也閒。”
張偉康惋惜地說:“如果不是這頭銀髮,就憑單老的精氣神,就跟三十多歲的人一樣!”
單老又是哈哈一笑:“人見白髮惱,我見白頭喜,幾多傑才俊,未到白頭死。”
蕭何吏見單老出口成章,忍不住心下佩服,張偉康更是一臉崇敬神色,但估計是剛纔沒聽清楚,便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蕭何吏:“單老說的你明白不?”
蕭何吏點點頭:“單老說,別人生了白髮都很煩惱,但單老卻很喜悅,因爲古往今來有多少的青年才俊,還沒有活到生出白髮的年齡就英年早逝了。”
張偉康一挑大拇指:“都說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可是你看單老的境界!”
單
老微笑着輕輕地搖頭:“小康,不要這麼說,俗人避世,還談什麼英雄美人。”
蕭何吏心裡一動,記起老人剛纔“寡慾容顏好,無官夢也閒”彷彿在哪本書看過,書中好像還有一段話,便接口道:“靜中觀物動,閒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忙處會偷閒,動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看來單老的境界修已經是達到動靜合一,忙閒有致了。”
單老頗有意味地盯了蕭何吏一眼,轉頭對張偉康笑道:“小康啊,前些日子跟你有緣相遇,心裡甚是喜悅,垂老之年,得了個忘年之交,也算人生幸事,今日一見,原來你們個個都是青年才俊啊。”
張偉康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裡卻是有苦難言,單老說話本來就文雅,現在被蕭何吏一接一順,說得更難懂了,要寫到紙上或許還看的明白,但用於對話聽起來就有些費勁了。看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以前見蕭何吏總愛看些古文書,他們幾個老鄉還經常笑話他,都什麼年代了還看這些,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大用場了。
三個人又說了一會話,張偉康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訕訕地笑道:“單老,您幫我看看手相吧,測測我的仕途。”
單老猶豫了一下,笑道:“小康,你也是此道中人,知道其間的奧妙無窮,我也是僅懂皮毛,準,只當切磋,不準,就當老夫信口開河了。”
張偉康很高興,連聲說道:“哪裡哪裡,有勞單老了。”
單老看了半天,憂心忡忡地說;“小康,你的仕途雖近年無起色,但三五年後亦能風生水起,不必擔憂,只是你的身體,近來恐有劫難。”
張偉康臉色頓時蒼白:“單老,身體有什麼劫難?能破解嗎?”
單老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小康,你也不必太過憂慮,一心向善,天必佑之,你心地善良,會平安度過此劫的。”
張偉康聽單老這麼說,好似長出了一口氣,臉色這才慢慢舒緩下來。
蕭何吏開始覺得有點好笑,難道那些生病躲不過去的就都是不善之人嗎?老天有時候未必總保佑良善之輩的。一想到這裡,卻突然想起了自己從未謀面的父親,據說是極其老實巴交的一個農民,難道他是奸惡之輩嗎?這樣一想,心裡變得非常不舒服。
單老覺察到蕭何吏的變化,便問道:“小吏,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交友貴在交心,貴在敞開心懷。”
蕭何吏本來想反問俗語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好人不長命,禍害活百年,有時候也未必好人就長壽,但轉念一想,單老這麼大的年齡,此時說這句話顯然太不禮貌,於是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沒想什麼。”
單老見蕭何吏不說,也沒再追問,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張偉康問道:“單老,您說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單老輕啜了一口香茶,不緊不慢地說:“目標不同,境界自然也不同,有爲國爲民者,有獨善其身者,我信奉道教,講究無爲,覺得山水之間無榮辱,林草小路淡炎涼,秋至時時觀秀色,春來處處賞花香,過這樣的日子,人生足矣。”說完放下茶杯,對二人說:“其實歸結兩個字,就是要健康。你們這個年紀或許現在還體會不到這兩個字的重要。”
“是啊,健康最重要。”張偉康感喟道,剛纔單老說他身體上有一劫,心情到現在還沒完全舒展開。
單老含笑不語,卻望着蕭何吏。蕭何吏笑了笑:“剛纔單老說的意境好像與身體健康沒多少關係,倒是精神的健康更多一些。”
單老有些滿意地點點頭:“健康有兩層含義,一層是身體無疾病,二層是心靈無煩憂,後一層比前一層還要重要。”
張偉康變得有些憂鬱:“單老,人活在世上,您說的這兩樣,誰也避免不了,除非有神仙。”
單老也有些感慨,銀鬚抖動:“人生苦短,貪慾又太多。”說完竟然站起身在屋裡踱步低吟起來:“白髮不隨人老去,轉眼又是白頭翁,貪愛沉溺即苦海,利慾熾燃是火坑。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飛蛾撲燈甘就鑊,春蠶做繭自纏身,世事茫茫難自料,清風明月冷看人。”
張偉康聽得有些入神,蕭何吏卻只是笑笑,並沒有放在心上,這些勘破紅塵的大理論離他太遠了,他的目標很實際,把立命的工作做好,再攢錢買個房子,在東州有個安身之所,將來能讓奶奶和媽媽不再操勞,過上比較安逸的日子,如果更長遠一些,找個能相伴一生的老婆,再生個活潑可愛的兒子,足矣了。
單老突然停下腳步,盯着蕭何吏說:“你信命麼?”
蕭何吏一愣,猶豫了許久,不顧張偉康不斷使來眼色,輕輕地說:“單老,我從不信。”語氣有些歉疚卻又異常堅定。
單老輕輕地搖搖頭,表情裡有些失望,卻又隱隱有些讚賞在裡面。許久,單老慢慢坐下,笑着問道:“小吏,有沒有興趣聽我信口開河一番?”
蕭何吏有些不自然:“您要給我算一卦?”
單老微笑着不說話,一副默認的表情,蕭何吏還沒說什麼,張偉康卻喜出望外,連連催促蕭何吏:“好啊,單老可不是隨意給別人算的,你真有福氣。”
蕭何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單老,您能算出我有幾個兄弟姐妹嗎?”
單老像看透蕭何吏心一樣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掏出眼鏡戴上細細地看了起來。
張偉康見單老戴上眼睛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心裡略有點失落,剛纔給他看的時候只是粗粗掃了幾眼,不過與蕭何吏良好的關係和內心強烈的期待讓他精神緊張,所以並沒有產生很大的不平衡感。
許久,單老慢慢擡起頭來,額頭上沁出密密地汗珠,掏出手帕在額頭輕輕地擦拭了一下。
張偉康緊張地問:“怎麼樣,單老?”
單老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這纔開口道:“小吏,你早年喪父,沒有兄弟姐妹,是家裡的獨苗,對不對?”
蕭何吏欽佩地點了點頭,表示準確。
“不過從相面上看,你命裡該有個姐姐的。”單老說的很平淡。
蕭何吏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自己確實有個夭折的姐姐,比他大三歲,但不滿兩歲也就是在蕭何吏出生前就去世了,這件事沒有幾個知道,蕭何吏也從未向誰提起過。
張偉康疑惑地望着蕭何吏,他知道蕭何吏沒有姐姐,但看到蕭何吏震驚的表情,心裡明白,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蕭何吏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雖然曾經見過很多神奇的事情,但單老的句句中的還是讓他震驚。
張偉康小心翼翼地問:“單老,仕途怎麼樣?”
單老略帶嗔意地看了張偉康一眼,張偉康立刻緊閉上了嘴。
蕭何吏有點好笑,張偉康一直很沉穩內斂,但一碰到算卦相面之類的事情就立刻變得如孩童般急切。
單老接着說:“小吏,你命犯桃花,一生成也桃花,敗也桃花,最近這些日子桃花必定不少,但務要把持清心,不可隨意摘擷。欲不可縱,稍縱便成災禍。”
蕭何吏臉一紅,想起昨晚對苗苗想入非非的事情來,但除了有點尷尬,心裡更多地還是震驚,因爲當初奶奶說過有個算命人說自己命犯桃花,一生成也桃花敗也桃花。怎麼如此雷同?
爲了掩飾自己的震驚,蕭何吏看了一眼張偉康,笑着對單老說:“單老,我們是俗人,最想問的還是仕途上的事。”
單老有些失望:“仕途上風波詭譎,最難把握,小吏,看你面相,應是心寬淡然之人。如果硬把心放在其中,必落得心神疲憊。”
蕭何吏收起笑容,很認真地對單老說:“單老,說心裡話,我也想過您這樣的神仙日子,但是我沒有資格,家中有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人,未來還會有孩子,我想讓老人過上安逸的生活,讓孩子的起點更高一些,所有的一切,像一個個沉重的包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像一條條凌厲的鞭子,不停地鞭策我前進,雖然直到現在,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蕭何吏說得很動情,眼睛差點溼潤。他從未對誰講過這些心裡話,這時候一句句從心窩裡蹦出來,那些無助、迷惘和委屈都撲面而來,讓他百感交集。
單老並沒有誇讚蕭何吏懂事孝順,反而長嘆了一口氣,彷彿爲蕭何吏的執迷不悟而感到惋惜:“莫爲爺孃慮遠憂,莫爲兒孫做馬牛,兒孫自有兒孫福,爺孃自有爺孃壽。更何況,財是災星,權是禍苗,千
萬不要看得過重。”
蕭何吏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問仕途也是聊以自wei,像我們這種出身的人,能在政府部門混口飯吃已經很滿意了,對財和權其實沒有太大的奢求。”
單老嘆了口氣,然後微微一笑說道:“也未必啊,古語說無限朱門生餓殍,幾多寒屋出公卿。”頓了一頓說道:“剛纔沒注意你的仕途,我再細細給你看看。”
蕭何吏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他依然不相信命中註定,但剛纔單老的推算還是讓他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所以這次手伸出的姿勢極不自然。
單老又戴上眼睛看了一會,半響說道:“如果你今生追求仕途,那麼我先恭喜你,今年歲末你有擢撥之喜,就在這幾天,或許未來幾天,也或許是前幾天。”
蕭何吏心中又是一震,難道真的這麼神?難道自己成功競爭隊長真的在手相上有反映?
單老又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地說:“但又好像有波折,隱隱約約,喜憂參半,看不清楚。”
蕭何吏見單老說的有些吃力,趕緊把手撤了回來:“呵呵,就算到這裡吧,麻煩單老了。”
單老卻不死心,取了一張紙出來:“你寫個字,我給你測個字。”
蕭何吏見單老如此堅持,便拿了筆過來,思量了半天,想起剛進門時那老婦人從地窖裡取了幾個蘿蔔,就隨手寫了個“卜”字。
單老端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卜,測也,主吉凶難測。卜,又蘿蔔也,小吏,一個蘿蔔一個坑,你的坑被別的蘿蔔所佔,你這個蘿蔔沒坑了啊。”
蕭何吏先是一愣,什麼又蘿蔔又坑的,肯定是單老故弄玄虛,想到這裡就笑了笑:“謝謝單老。”
張偉康見老婦人已經開始做午飯,就站起身恭敬地說:“單老,時候不早了,我們不打攪了,改天再來請教。”
單老也不挽留,站起身有送客的架勢,張偉康連忙扶住單老:“您老留步,我們擔當不起。”
單老哈哈一笑:“好,不拘禮了,有時間常來。”又轉頭對蕭何吏說:“小吏,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一切都要看淡一點。”
蕭何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與張偉康一起告別單老出門。剛出去沒多遠,張偉康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埋怨着蕭何吏不把握機會讓單老給好好算算。
蕭何吏正在不耐煩,張偉康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喂,我是張偉康……小萌啊?嘻嘻,想我了?……啊?!!!哦……好……好。”聲音越來月低沉。
蕭何吏在一邊鄙夷地看着張偉康,那個小萌他見過幾次,長得人高馬大豐滿異常很是壯實,父親是個暴發戶,家裡有地是錢,一直對張偉康很有點那個意思,但張偉康一直裝傻賣呆,故意不解,卻又經常撩撥人家。
蕭何吏剛要出口譏笑他幾句,卻發現張偉康臉色變得煞白,甚至在這寒意逼人的深冬,額頭上竟然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怎麼了?”開玩笑的心情蕩然無存,蕭何吏焦急起來。
張偉康兩眼無神,目光呆滯,喃喃道:“體檢結果出來了,我劫數來了。”
蕭何吏以爲張偉康裝相,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別裝神弄鬼的。”
推的力氣雖然不大,但張偉康卻一堵泡透了的泥牆一樣,軟軟地躺在了地上。蕭何吏大驚,這才意識到可能真出什麼事了,趕緊蹲下使勁晃着張偉康的頭:“到底怎麼了?別嚇唬我啊!”
好半響,張偉康的眼珠纔算有了點活氣,慢慢地轉動了兩下眼珠,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扶我起來。”
蕭何吏攙着張偉康走向站牌,邊走邊焦急地問:“不要緊吧?咱們打車回去算了!”
張偉康有氣無力地搖頭:“不要,我要坐公交車,咱們直接去市中心醫院。”
公交車沒等來,倒是來了一輛出租,蕭何吏趕緊揮手。出租車停下了,張偉康卻暴怒起來,大吼道:“我說了不坐出租車!”
蕭何吏愕然,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只好轉頭歉意地對司機說對不起了師傅。
“神經病。”那司機叼着煙的嘴角滿是不屑的表情,嘴裡罵了一句,手腳卻都沒閒着,掛檔鬆離合加油門,車開始緩緩啓動。
本來是很常見的一幕,可在今天卻發生了變化,張偉康瘋了一樣衝了上去,用腳狠狠地踹着車門:“你說誰神經病?你說誰神經病?……”
“別踹了,踹壞了咱們賠不起!”蕭何吏一邊拼命地拉着張偉康,一邊急速地想着一會怎麼跟司機解釋。
可是出乎意料地是,剛纔還一臉鄙夷不屑表情的司機這時卻一臉驚恐,猛一加油門一溜煙地跑了,估計是被張偉康兇惡的表情和行爲嚇壞了吧。
蕭何吏不由啞然失笑。
看着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黑點的出租車背影,狂躁的張偉康慢慢平息下來。半響,像是把心一橫的樣子,說道:“走!打車去醫院!”
蕭何吏對此沒表現出任何驚訝,今天張偉康太反常了,見怪不怪了。很快就等來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上車直奔中心醫院而去。
一路無話,到了醫院取了體檢報告,張偉康的臉色又開始發白。
蕭何吏讓張偉康先坐下,然後拿了報告去找醫生。一個很清瘦地中年男人,帶着金絲眼鏡,穿着白大褂顯得很斯文,簡單看了一下單子,輕描淡寫地說:“心臟有點小問題。”
心臟病?蕭何吏吃了一驚,在他的意識裡這是種非常嚴重的病,得了這個病,就意味着喪失勞動能力,不能忍受喧鬧的環境,以前村裡有個得心臟病的,家裡總是死氣沉沉的,孩子也不敢叫不敢笑,氣氛很壓抑,很多家長都特意囑咐孩子不要去他家玩。但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據說得這個病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醫生看着蕭何吏的臉色,以爲他就是本人,就說道:“你可能是房間隔缺損,這是心臟病中最輕的一種。如果不放心,我給你開張單子,你去做個心臟b超確定一下。”
蕭何吏左手拿着單子,右手攙着渾渾噩噩的張爲康到了b超室,外面好多人都在排隊,原來有這麼多心臟病啊?
終於輪到了張偉康,檢查很簡單,很快就結束了。蕭何吏擔心地問醫生:“有問題嗎?”
“房間隔缺損!”B超醫生見怪不怪,語氣輕鬆的就像是說張偉康衣服上破了個小洞一樣,他們絕症的都見得多了,何況一個小小的心臟病。
蕭何吏心裡一涼,看來是真的了,回頭再看張偉康,臉色已經煞白,沒有一點血色。
兩個人回到坐診醫生的辦公室,蕭何吏問:“大夫,這種病應該怎麼辦呢?”
醫生隨意地拿着結果瞄了一眼,淡淡地說:“做修補手術。他的房間隔缺損不大,手術很簡單。”
張爲康顫顫地問:“能不能不做手術?”
“如果不做手術的話,等你年齡大了,心臟負擔會越來越重,很可能會出現大問題!”醫生回答。
兩個人從醫院出來,蕭何吏看着失魂落魄的張偉康,心裡也是很大不忍,掏出電話給劉樹國打了過去,他是醫藥代表,與很多醫生都很熟悉,蕭何吏曾經見省級大醫院一個非常有名望的,非常受人尊敬的胸外科主任跟劉樹國隨意地開着玩笑,這個場景讓蕭何吏心裡很不是滋味,酸酸的,又惱惱的,一些局長、區長甚至是市長,見了這位主任都會很尊敬很客氣,可劉樹國,一個區區的不入流的藥販子,卻能跟他嘻嘻哈哈不成體統,細想來,確實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劉樹國聽了也很吃驚,起先以爲蕭何吏跟他開玩笑,還罵罵咧咧地咒着張偉康活該,後來見是真的,這才緊張起來,詳細問了情況後馬上找熟悉的醫生去了。
蕭何吏把張偉康送回學校,安慰了幾句,也沒什麼效果,呆了一會便起身回家了。
在回小破屋的路上,蕭何吏突然有個念頭閃現了出來,張偉康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這個念頭一起,把蕭何吏嚇了一跳,心裡有種涼涼的感覺,原來生與死竟然離的這麼近。腦海裡不由又想起了單老的那些話,越想越有道理,人其實最重要的是健康,身體上的和精神上的。
難道真的有這麼神?連心臟病也能算到?蕭何吏搖搖頭,他心裡始終不相信命裡註定之類的東西,但單老最後跟他講的話卻越來越清晰: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不過隨後的幾天,蕭何吏的一隊隊長被替,他不禁想起了單老一個蘿蔔一個坑的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