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樓,來到馮連才辦公室的門前,輕輕敲了敲走了進去:“馮局長。”
馮連才一擡頭,見是蕭何吏,不由一愣:“何吏,你怎麼來了?”
“上次你不是說要我去勸勸奶農嗎?我想去看看。”蕭何吏笑笑說道。
“那太好了,你等等。”馮連才立即出門去給蘇銀祥做了彙報,當然,在彙報中,更多是講了自己如何給蕭何吏做的工作。
蘇銀祥聽完非常高興,這幾天老因勸服工作不利而挨訓了,忙站起來對馮連才說道:“咱們陪他一塊去?”
馮連才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問問他吧,一會給你回個信。”
“也好,你去吧。”蘇銀祥坐了下來,等馮連才的身影一出辦公室,立刻摸起了電話,想給張敏副區長和喬素影做下彙報,可是猶豫了一下,又把電話放下了,還是最終決定了再彙報吧。
馮連纔回到辦公室,笑了笑問道:“何吏,我陪你去?”
“不用了,”蕭何吏笑笑:“我自己去吧,他們說話能顧慮少點。”
“也好!”馮連才點點頭:“那你就去吧。”
“馮局長,你看局裡能給安排個車嗎?”蕭何吏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哦?哦!沒問題,你等着。”馮連才立即出門找到蘇銀祥,蘇銀祥也很痛快,立刻安排老黃陪蕭何吏走一趟。
來到牧羊鄉,車直奔老陳家而去。
因爲近段時間剛載着蘇銀祥來過幾次,老黃顯得輕車熟路,東拐西繞,很快就來到了老陳的家門口。
“老陳,來貴客了,趕緊上茶,上好茶!”蕭何吏讓老黃在外面等等,然後下車一邊喊着一邊向走了進去。
“哎呀,蕭科長來了,快屋裡坐。”老陳看到蕭何吏,一陣驚喜,趕緊熱情地應了出來。
蕭何吏走進屋裡,大喇喇地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對老陳說道:“看看別的養殖戶有空沒?一塊聊聊。”
“好!”老陳應了一聲,急忙走到電話機旁邊摸起電話,一邊按號碼一邊對老伴喊道:“老婆子,快給蕭科長泡茶,泡那個綠包的啊!”
老陳的老伴泡好茶端了過來,雖然只比老陳大三歲,但比起咋咋呼呼活力十足的老陳,她顯得很老了,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語氣卻帶些尊敬甚至討好:“蕭科長,喝茶,這包茶葉一直沒捨得喝,上次我孃家哥來,這死老頭子都不讓拿!”
“哈哈,老陳還這麼摳門啊,我嚐嚐。”蕭何吏其實不太懂茶,雖然同學張偉康給他灌輸了很多,但他依然只是知道點皮毛,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品出了這茶確實是精品,水青綠剔透,香氣繚繞,喝到嘴裡舌下有股甜甜的回味,不由讚道:“大姨,好茶啊!”
老太太本來一直擔心地望着蕭何吏,直到聽到了這句肯定,這才笑着轉身忙去了。
不一會,一些養殖戶紛紛趕了過
來,說起最近的賣奶,個個臉上都沒有笑容,有的咬牙切齒,有的眉頭緊鎖,有的唉聲嘆氣。
經過幾天來的折騰,大家也有些精疲力竭了,本來是簡簡單單的養牛,現在卻還又加了分保鏢的職責,而且面對那些凶神惡煞的混混時,他們大多數人心中是膽怯的。
蕭何吏聽出了他們的猶豫和搖擺,心裡不由嘆了口氣,自己運氣總是這麼好,想勸的時候,都不用做思想工作,他們就已經自己有這種傾向了。
“蕭科長,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說我們怎麼辦呢?”老陳無助地望着蕭何吏。
“兩條!”蕭何吏伸出兩個手指:“第一,長遠看,大家必須聯合,不能再搞分散養殖,集中起來建小區,成立合作社,以團體的名義跟乳品企業簽訂購銷合同,第二,短期看,我感覺爲了順暢地賣奶,可以考慮暫時賣給老薑,你們說呢?”
“行!我們聽蕭科長的!”老陳幾個人立刻答應了下來,他們已經被折騰地夠嗆了,心中早就已經傾向了這種方案,只是一直在等一個臺階而已。
第二天,老薑收到奶了,價格跟老呂一樣高,自然是非常高興,陳晨書記、周磊區長乃至蘇銀祥等部門負責人也都常常鬆了一口氣。奶農們終於也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膽,又可以安心養牛了。
結局好像很美好,因爲除了有些不太情願的蕭何吏喝捱了打又被砸破奶罐的老呂不太高興以外,局內的其他人好像都很高興這個結果。
然而,這種美好僅僅維持了兩天,便又出人預料地發生了逆轉。
兩天內,整個國家的奶業鏈條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
首先是三羊集團正式宣佈破產,這對所在省的上萬戶奶農來說不啻於驚天霹靂,心中殘存的一絲幻想也化爲了泡影。
三羊集團所在的西山省是全國奶牛養殖大省,各級政府十幾年來堅持不懈地發展當時成爲朝陽產業的奶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然而風雲瞬息萬變,曾經耀眼的政績一下變成了甩不掉的,壓得各級政府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包袱。
一頭頭曾經被視爲促進農民增收的聚寶盆,如今不但讓政府如坐鍼氈頭疼萬分,就是在那些曾經靠它們賴以生存的奶農來說,也成了揮之不去地夢魘。奶,賣不出去,然而,料草還得繼續喂,一頭牛一天不算水電人工,光草料錢就得三十多元,一百頭牛就是三千多塊,三天就是上萬元的損失,這樣大的數目,不是一般的養殖戶能堅持住的,而且,更重要地是,前景一片黯淡,人們根本看不到希望。
整個西山省的奶農都處於了絕望中,很多地方出現了殺奶牛賣肉的現象,但大多數奶農是對自己精心照料過的奶牛還是不捨得的,他們選擇了賣,一是希望能比賣肉的價格高一點,二是希望自己的奶牛能有個好的歸宿。
一個養牛大省的幾十萬頭奶牛想賣出去談何容易,但一天賣不出去,奶牛就依然
產奶,尤其是那些大型的高標準的小區,每天產奶都在十幾噸甚至幾十噸,這些奶總得賣出去,於是每天大量的鮮奶便從西山省源源不斷地運出到相鄰省份,而交通便利的北山省更是首當其衝,每天都有上千噸奶從西山流入北山,而東州作爲北山的省會,自然也免不受到了嚴重地衝擊。
這些長途奔襲來奶罐車,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與乳品公司討價還價,只要除去運輸費用能有盈餘,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賣掉。一時間,奶價從一塊五左右直接跌倒了五毛左右。
有了這樣貨源充足、價格便宜,而質量又遠比本地要好的奶源,乳品企業自然對本地奶更加挑挑揀揀起來,像老陳他們這些散戶的奶,甚至五毛錢都不收了。
老薑他們也發現了這個賺錢的途徑,與其收這些散戶的奶,還不如直接收西山省小區的奶,不但送貨上門,而且質量又高,經得住任何檢測。
可是,僅僅過了一天,各乳品企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這個差價要自己賺,而絕不能讓老薑這些奶站白白賺了去,於是,便紛紛出臺了新的規定,雖然在政府的壓力下,不能輕易地更改合同價格,但是卻對數量進行了限制,沒個規模場或者小區在三羊奶粉出事前供給企業多少奶,那麼現在企業就只收不超過這個數量的奶。
有了這條限制,各個奶站再也沒有空子可鑽,不但連西山省的奶無法經手,就算連一些散戶的奶也無法收購從而賺差價了。
這些事情交代的很多,很複雜,但其實就發生在短短兩天內,兩天過後,老薑便停止了對老陳等散戶奶的收購。
* * *
第三天,陰,小雨。
二隊的院裡,蕭何吏和老陳等養殖戶站在樹下。
大家沉默着,臉上都有絲尷尬,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因爲只要一開口,就勢必要提到重新找東陽縣老呂的問題。
好半響,蕭何吏幽幽嘆了口氣,緩緩打破了沉悶:“老陳,說心裡話,我真是沒臉再去找老呂了,再找就成了反覆小人了。”
老陳的臉上也有些羞愧,點點頭:“是啊,這嘴不好張啊!”
一人一句後,又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只有樹上的知了在嘶鳴着。
又過了半響,老陳擡起頭看看蕭何吏:“其實,這奶賣不賣也無所謂了,五毛錢都賣不出去,你說一天三百塊錢夠幹什麼的,一天的光料錢也九百多呢!”
“是啊,”旁邊一個小夥子插話道:“時間短還行,如果再這樣下去一個月,估計就得傾家蕩產了。”
“三叔,不行我們就再去政府鬧,他們當時非讓我們賣給老薑的!”另一個年輕人有些激動地喊道。
老陳將目光望向了蕭何吏,蕭何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蕭科長,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們也只能如此了,你覺得呢?”老陳一臉誠懇地望着蕭何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