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一片寂靜。夜自習課還沒有退,教育樓上有好幾個教室燈火通明。辦公樓上只有五個窗口有燈光射出來,象五根銀色的棍子斜斜地向暗處戳出來,在前面的綠色草地上戳出五個亮晶晶的洞。
副校長室的窗口裡伸出來的光柱最亮最粗。光柱裡夜霧瀰漫,如水蒸氣在不斷升騰。
爲了看到他辦公室裡的真實情景,她將身子隱在路邊的樹下,把腳步聲放得很輕,她甚至屏着呼吸,貓下腰,小步往辦公樓走去。走上樓梯時,她心裡有些緊張,好象去捉姦,更象自己去偷東西似的,躡手躡腳,一步一步地往上挪去。
副校長室在二樓東邊的第二間,最東邊那間就是朱昌盛的辦公室。今晚,校長室裡沒有燈光,副校長室的門開着。
她走過外語組辦公室時往裡看了一眼,看見裡面亮着燈,但空蕩蕩的沒有人。有一張辦公桌上攤着作業本,還放着紅色的醮筆。
這不是劉紅的辦公桌嗎?難道是她?邢珊珊心裡格登一沉。她想起來了,劉紅是前年大學畢業的,爲了能進他們學校,那個暑期的一天晚上,她在一個介紹人的帶領下,來到她家裡送禮,找陶曉光幫忙。
當時她看上去還很稚嫩,一說話就臉紅。實際上學校裡缺外語教師,她要來,根本不用開後門。所以那晚她堅持沒收她的紅包,只把她拎來的四瓶五糧液留了下來。
劉紅長得很耐看,小巧玲瓏,聲音甜美,眼睛亮亮的,一直象有什麼掩飾不住的喜事,身心活躍而又精神飽滿。她工作也很認真,業務提高快,教的班級英語成績總是名列年級前茅。平時也一直有意親近她,想拉她的關係。
他們真的好上了?邢珊珊想到這裡,臉禁不住有些發燒。她一步步,輕輕地,向副校長室走去。在走到門外能聽得見裡面說話聲的時候,她停住腳步,豎起了耳朵。
果真是劉紅的聲音。只聽她說:“我真有點不相信,你們看上去這麼好,這麼般配,怎麼會感情不合呢?”
“一家不知道一家的情況,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陶曉光嘆息一聲說:“唉,沒有感情的日子,真的是太難過了。”
劉紅溫柔地說:“哦,你說的這種情況,現在社會上也很普遍,我能理解……”
“唉,”陶曉光重重地嘆息一聲說,“我現在一回家,就感覺象走進了冷庫一樣,感覺渾身不自在。這種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體味不到的。”
劉紅輕聲說:“我有點懂。我爸爸媽媽感情就不太好。還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吵得天翻地覆,要離婚。後來在雙方單位領導的勸說下,沒有離。關係卻一直不太好,互相不說話,搞冷戰,折磨人。唉,我上中學的時候,也難過得不想回家。”
陶曉光意外地說:“你爸爸媽媽也這樣?唉,看來真像有些人說的那樣,中國的家庭大部分是湊合型的家庭。”
劉紅說:“現在好象比以前好多了,離婚比較自由了。不再被人們當作洪水猛獸,把離婚的人看成異類。”
“所以,離婚率越來越高了嘛。”陶曉光說,“說實話,我還不想離婚,倒不是怎麼留戀她,而是怕影響不好。”
“這倒也是,還是不離的好。”劉紅說,“陶校長,我也勸你不要離。其實,邢主任還是很優秀的,各方面都不錯。你們真要離婚的話,大家都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還以爲你們有什麼問題呢?”
陶曉光陷入了深思。過了好一會才說:“是她一直想離,不知道爲什麼?我平時對她那麼好,家務事都是我搶來搶去做掉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由她象小孩子一樣任性,我總是百般的遷就她。可她就是看不上眼,一直對我冷冷的,連晚上,唉,有些話,我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劉紅的聲音越來越輕:“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大的苦衷。真的一點也看出來。老師們背後還都在羨慕你們呢。說你們是天生的一對,是一個幸福家庭。你們兩個人將來前途無量,當然也有人在嫉妒你們。”
“嘿。”陶曉光苦笑了一下,“盛名之下,其實難敷啊。這就是哲學上講的現象與本質的關係問題。”
邢珊珊聽到這裡,心裡想,他們談得多麼投機啊,連有些夫妻之間最隱秘的話都說了,說明他們的感情已經不淺了。她實在憋不住,伸出頭往裡看了一眼。
只見劉紅坐在陶曉光前面的位置上,與他面對面望着,很投入地說着話。從他們的神情上看,他們的感情已經達到了當初他與朱昌盛暗戀時的程度。憑她的經驗判斷,他們離最後一步,也就是身心交融這一步,已經不遠了。
要不要闖進去,驚醒他們的美夢?邢珊珊有些衝動地想,然後大叫大嚷,把他們搞臭,這樣我就可以提出離婚。可她冷靜地一想,又覺得不行。你就這樣去捉住他們,能說明什麼呢?他們在辦公室裡談話,不能作爲離婚的證據,更不能取信於人的。
不是說,捉姦要捉人在牀嗎?還是不要先驚動他們,要讓他們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早早成熟,然後候機將他們捉姦在牀。
這樣,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她與朱昌盛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於是,她迅速轉身,以最輕捷的腳步退了回去。
她精神抖擻地回家去,她要等着看一場好戲,一場與自己有關的或者說是自己暗中導演的好戲。她爲這個意外的發現而高興,也因爲這個發現而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所以她一回到家,就迫不急待坐到電腦前,打開郵箱,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朱昌盛:
阿朱:今晚我好高興,因爲我發現了一件對我們很有利的事情。這裡我暫時保密,到見面時再告訴你。你就等着看一場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