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盛是教育局局長,當然是代表團成員之一,周市長打電話正式通知了他。可在成行前的一天晚上,郝書記突然打電話給他問:“朱局長,這次深圳,你去不去?”
朱昌盛說:“周市長讓我去,我不能不去啊。”
郝書記想都沒想,就以命令的口吻說:“你不要去。”
朱昌盛愣住了,捏着話筒,不知怎麼回答好。
郝書記又說:“你要注意影響,不要跟着他瞎跑,你聽我的話是不會錯的。”
朱昌盛只得斟酌着話語,小心翼翼地說:“這恐怕不大好吧?這是教育上的招商引資,我是教育局局長,不去,說不過去的。再說,周市長已經安排好了,怎麼能……”
“好好,你跟他去吧。”郝書記不高興地說,“看你有什麼好結果?”
周市長率代表團到了深圳後,沒顧得上休息,就與介紹人先進行了接觸,然後與港商進行正式洽談。經過幾輪艱苦的談判,終於達成一致共識。過了幾周,港商來考察。周市長率市裡有關部門的主要領導熱情接待,然後在市裡最高檔的凱悅賓館會議室裡,舉行了隆重的簽約儀式。
周市長拿着合同,向從國外考察回來的郝書記彙報時底氣十足,滿臉紅光。郝書記則不以爲然地說:“希望這次不要又是光打雷,不下雨。”
沒想到這次真的被郝書記猜到了,港商竟一去不復返,遲遲不履行合同,資金一直不到位,又是白忙一場。這天,郝書記把朱昌盛叫到辦公室裡,沒等他坐穩,就帶着嘲諷的口氣說:“怎麼樣?港商的資金什麼時候到啊?”
朱昌盛尷尬地笑笑,不好說什麼。
“還笑呢。”郝書記臉一沉,“你就是不聽我的話,跟着人家到處瞎跑。”
朱昌盛訥訥地說:“有些事,唉,怎麼說呢?開始都看不太清楚。大家也都是好心,都是爲了……”
“你還在替人家說話?”郝書記更加不高興了,“你立場要站站穩,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忘了,你的任命權,可是在市委這邊。”
朱昌盛有些吃驚地望着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市委當家書記竟會說這種話,簡直象個孩子。他呆坐了一會,就站起來不無難堪地說:“郝書記,以後我會注意的,吃一塹長一智嘛。”
周市長找的投資商不行,郝書記馬上推薦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本地的一個房地產大老闆,姓林。林老闆有書記爲他撐腰,興致很高,也很驕傲,立刻過來與市政府洽談。洽淡時,他提出了幾個苛刻條件。
周市長知道他是郝書記推薦的人,就堅持原則,寸步不讓,但沒有故意刁難。郝書記知道後非常不滿,一次在一起吃飯時,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氣,故意對朱昌盛說:“朱局長,你們對空頭投資商倒很熱情,條件也優惠,而人家真有實力和誠意來投資,你們又設置重重障礙,這是什麼意思?”
朱昌盛真象一隻夾在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又不敢得罪誰。可他就是小心得骨頭疼,也沒辦法做到面面俱到,這種日子實在不好受啊。
面對郝書記的責難,他只好裝糊塗,打哈哈:“哪裡呀?我們把投資商都當成了皇帝,怎麼會給他設置障礙呢?周市長,你說是不是?”
周市長一本正經地說:“對所有投資者,我們都歡迎,都一視同仁,但不管是誰,都得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辦事。”
林老闆經過討價還價,最後作了一些讓步,與市政府簽訂了合同。簽了合同後,他就四處活動,去拉別的老闆來投資參股。那幾個老闆經過打聽,瞭解到書記與市長存在着很深的矛盾,怕以後有麻煩,就知難而退,不肯來了,這事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周市長就在一次招商引資工作總結大會上,報復性地說:“我們誰也不是諸葛亮,能夠預測事情的發展結果。所以,作爲一個領導幹部,不能隨便說話,過早下結論,挫傷大家招商引資的積極性……”
說得郝書記臉上有些掛不住。朱昌盛知道這話的背景,就埋着頭,只顧裝聾作啞。可現在這教育亂收費的事,他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他今天特意來找郝書記,有些着急地追問:“我們現在到底應該怎麼整改?要是再我行我素,將來追究起來,這個責任誰來負?”
“你別急,它文件發歸發,但怎麼整改,要根據我們市裡的具體情況定。”郝書記不緊不慢地說,“上面發通報批評我們是對的,我們應該吸取教訓。可在具體處理上,只要我們心裡有數,不追究你個人的責任,不就行了?”
郝書記說到這裡,想了想,又壓低聲說:“你再去問問周市長,看他怎麼說?”
朱昌盛猶豫着說:“你們應該統一意見的……好好,我去問一下吧。”他知道郝書記又在推了,就丟下一句有分量的話中話,走了出來。
走進周市長辦公室,他一坐下就問:“周市長,你也看到省裡的通報了吧?現在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哪?”
正埋頭批閱文件的周市長擡起頭來,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看着他,不動聲色地反問:“你沒找過郝書記?他是怎麼說的?”
朱昌盛被問住了,說實話不好,不說實話又不行。
“郝書記讓我來問問你。”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
周市長嘿地一笑:“來問我?問我幹什麼?這樣做,是大家一致的決定,後來竟然把責任推到鈕星星一個人身上,讓他背了黑鍋。這事做得真是,唉。其實,鈕星星是個好同志。”
周市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站起來給他泡茶,“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不用怕,只管抓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了,我們心裡都有一本賬。至於怎麼處理和整改這些問題,市裡會作出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