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組織的副部長孫梅香專門來到山陰市看望李大海，其實也是敦促他儘快到河陽去上任。(）但李大海卻遲遲不願動身，還時不時地到市委大院裡指手畫腳，劉秘書長就覺得李大海的精神不太正常了。
不久，劉秘書長到省會新州市辦事，他就去找自己的老同學，新州大學的副校長齊天俊閒聊。在兩個人的談話中，劉秘書長就談到了李大海精神有可能失學的情況。這個李大海，齊天俊當然是知道的。當初就是李大海、王國慶，還有他，他們三個人是省委定下的副省長考察人選。因爲自己一時糊塗，着了秦嶺雪的道，這才被迫退了出來。但他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設套引誘自己的究竟是李大海還是王國慶。
齊天俊就說：“你是說李大海書記，他不可能精神失常。不僅他不會，每一個高級領導幹部都不會發瘋。”
劉秘書長問：“此話怎講？”
齊天俊說：“領導幹部是什麼人，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這種人的心底都很紮實，即使自殺，也不會發瘋的。”
齊天俊是大學歷史系的博士生導師，他對中國“文化大革命”那一段歷史很有研究。他就拿“文革”中的一些人和事來論證自己的觀點。
林彪於1971年9月13日凌晨在蒙古溫都爾汗墜機身亡後，他手下的“四大金剛”：黃永勝（廣州軍區司令員、總參謀部參謀長）、李作鵬（海軍政委）、吳法憲（空軍司令員）、邱會作（總後勤部部長），先後被逮捕、撤職和判刑。
齊天俊問：“劉老弟，這四大金剛，可有一個發瘋了？”
劉秘書長說：“沒有，一個也沒有。”
齊天俊又問：“後來的王、張、江、姚四人幫，命運同這四大金剛一樣，從高峰跌到了谷底，他們可有一個人發瘋了？”
劉秘書長說：“是啊，這樣的人生起落，一般人真的是受不了。可這些被徹底打倒的人，並沒有人自殺，也沒有人發瘋，且不說他們的歷史功過，單這心理素質還是蠻過硬的。”
齊天俊說：“我就說嘛，領導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我是個窮秀才，我的心理素質就做不了官。”
劉秘書長就說：“難怪，你放着副省長不幹，非要死啃你的書本。”
齊天俊翻開一本書對劉秘書長說：“老弟，你看看這份材料。”
劉秘書長看了看，是一份對“文革”10年的損失統計。
文化大革命發生的10年期間，按照葉劍英1978年12月13日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閉幕式上的說法，整了1億人，死了2000萬人，浪費了8000億人民幣。如果再加上李先念（1977年12月20日在全國計劃會議上）說的國民收入損失5000億，浪費和減收共計13000億人民幣。建國近30年國家基本建設投資總額爲6500億元，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總的損失，是中國前30年基建投資總額的兩倍多。
齊天俊說，經濟損失先放在一邊，說說這被迫害的人。如果說死了2000萬人，這裡面大多數是基層的工人和農民，都是被各種“冤假錯案”牽連或是在“文攻武鬥”中喪命的。
但被迫害致死的也有相當數量的領導和名人。很多人都自殺身亡了，著名的人物有：鄧拓、老舍、翦伯贊、傅雷夫婦、吳晗、範長江、熊十力、上官雲珠、楊朔、羅廣斌、李廣田、周瘦鵑、容國團等等。這裡面還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那就是毛主席的秘書田家英，1948年8月起他就擔任毛的秘書了，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又是什麼樣的位置。可1966年5月23日，文革剛開始，他就自縊而死了。
齊天俊又說，有一個現象值得重視。就是這些自殺的人，基本上都是文人。那些領導幹部的心理素質相比之下，就要好得多。比如受迫害的周小舟（湖南省委書記）、閻紅彥（雲南省委書記）、劉少奇、鄧小平、彭德懷、賀龍、羅瑞卿、許光達等一大批領導幹部，真正自殺的沒有幾個。還有像林彪出事以後，經毛主席同意，經過一年多艱難的工作，全軍包括秦基偉、韓先楚、楊勇、陳再道等在內的１７５位被打倒的高級將領全部得到解放。175位將軍啊，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如果他們當中有人自殺了，有人發瘋了，那他們還會看到自己重見光明那一天嗎？
劉秘書長就說：“老兄，照你這麼分析，李大海書記是不可能發瘋的。”
齊天俊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雖然不瞭解李大海這個個體，但我深知官員的共性。他們真的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心理素質一流，抗壓能力特別強。”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齊教授的分析還是出現了偏頗。
李大海已經下定決心不去江陽市報到了，他丟不起這個人。但悶在家裡，他是電視也看不進去，報紙也讀不進去，見到自己的妻子齊大姐就想罵。他一天上下，要不停地喝開水，不停地同妻子、女兒說話。有一個現象也引起了妻子和女兒的注意，李大海在沙發上根本坐不下來，坐那兒不到一分鐘，他就要起身。然後再坐下，剛坐下就要又起來。一天要反反覆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晚上他也睡不安穩，往往凌晨三點他就醒了。醒了就要起來，在牀上一分鐘也呆不了。起來後，他就在山陰市的大街小巷中走來走去。連續跑好幾個小時也不覺得累，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
一天晚上，李大海又在街上轉悠，在一家KTV門前，他發現一輛小車停在路邊，尾燈沒有亮。這可是嚴重違章啊，後面如果有騎摩托的沒有看清，撞上了，那是要出大事的。
他就使勁兒地拍着小轎車的引擎蓋大聲地叫道：“這是誰的車，這是誰的車？”
喊了一陣，看沒有人出來答話。他就又說道：“這是誰的車？再不開走，就讓交警用車託走了。”
仍是沒有人理他，李大海胸中的怒火就起來了。他掏出手機就撥了110。
李大海大聲地說：“110嘛，我是市委書記李大海。下面請你記錄清楚了，現在有一輛車嚴重違章，地點是在山蔭大道的天上人間KTV門前，立即通知交警支隊，迅速將這輛車託走。再加上，警察必須要在5分鐘之內到達指定位置。”
5分鐘過去了，10分鐘過去了。李大海還是沒有看到一個警察的影子，這些警察，最好的車讓你們用着，最先進的裝備讓你們使着，關鍵時候卻見不到你們。真他媽的是一羣王八蛋，明天非好好整頓整頓不可。
李大海再次撥能了110，接電話的還是剛纔那位女警員。李大海就說：“同志，我是市委李大海書記，剛纔給你說的那個事，怎麼還沒有看到交警的影子？”
女警員說：“李書記，已經聯繫過了，交警馬上就到。”
又過了10分鐘，交警們還沒有到。李大海徹底火了，這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他翻了翻手機上的電話薄，準備直接和公安局長聯繫。這時候，一輛警車開了過來。
李大海一看，是一輛面色車，車上還沒有警燈和牌照。警察們並不是交警，來的當然也沒有什麼拖車。
李大海問：“你們是哪裡來的？”
警察們說：“我們是山蔭路派出所的。”
李大海問：“誰讓你們來的？”
警察們說：“110指揮中心。”
李大海說：“我要的是交警，你們來幹什麼？”
警察們說：“你就是報案人了？違章的車輛在哪裡？”
李大海說：“就是眼前這一輛，停在路上，尾燈還沒有亮，是不是嚴重違犯了交通規則？”
警察們說：“這樣的情況太常見了，也沒有辦法處理。”
李大海說：“你們是警察嗎？車上也沒有個牌照，你們公安上是怎麼搞的？”
警察們說：“全市公安上統一普查，牌照還沒有發下來。”
李大海說：“你們來幹什麼？啥事也幹不了，什麼東西？”
警察們說：“你怎麼罵人？”
李大海說：“我是市委書記李大海，明天通知你們公安局長去找我說明情況。”
其中一個警察就說：“市委書記就能罵人了，我是派出所長劉文中，我就看看你這一個罵人的市委書記能把我們怎麼着。”
這時候，從KTV裡走出來了一個光頭男子，開上那輛車就走了。
李大海連忙對警察們說：“還不快點攔住，就這樣讓他跑了，你們這些警察都是幹啥吃的？”
警察們也氣壞了，眼前這個人看着面熟，似乎真的像是市委書記李大海。不過聽說李大海已經降了職，調到外地去了，這個人又會是誰呢？膽子這麼大，脾氣這麼硬，敢冒充李大海，還敢罵警察。
李大海又對110喊道：“你給我記清楚了，這輛違章車的車號是……，你們立即查迅這輛車是誰的，明天一定要把這輛車封存。另外，還有幾個自稱是山蔭路派出所的民警嚴重不作爲，請公安上的督察立即介入，要從嚴整頓，以儆效尤。”
劉文中問：“你真的是市委書記？你不是已經調走了嗎？”
李大海說：“我就是調走了，還是市委書記。”
站在路邊的這幾位警察就感到有些尷尬，也有些氣惱。如果眼前的這位真的就是市委書記，那這素質也太低了吧。
李大海又撥通了110，對那位女警員說：“我剛纔所說的話，你一定要記清楚了，並立即向今晚的帶班領導彙報。我一會兒就到你們110去，要看看你的記錄和彙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