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點整,史嵐到了。趙鐵偉早就到了,找了一個小單間,讓店家考上了一隻羊後腿,要了兩個涼菜,一個二兩半裝的小瓶的東川燒白,又要了一瓶紅葡萄酒。吃烤全羊是必須要喝酒的,這是蒙古那邊傳過來的菜,風格就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過到了內地都做了改良,肉用小刀割着一片一片吃,酒倒小杯裡一口一口的喝,用碗喝酒內地人看着害怕,一個人抱着一隻羊腿啃着吃又不雅觀,入鄉隨俗了。
趙鐵偉也想讓史嵐喝一點酒,酒是話引子,喝了酒話就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可說可不說的,一盆水倒個精光,想再往回收可對不起,覆水難收了。
史嵐進了單間,趙鐵偉坐着沒動:“到底是國家幹部,準點準時的,熱菜我沒點,只要了一隻烤羊腿,你愛吃什麼就點吧。”說着把菜譜推向史嵐。
“兩碗羊雜湯,一盤松花蛋,夠了。”
趙鐵偉當時就樂了:“一個大美女喝羊雜湯?這在北京是地攤上吃的東西。”
趁史嵐脫風衣的時候,趙鐵偉的眼睛又不老實,被史嵐發現了,趙鐵偉欲蓋彌彰道:“你這件毛衣真漂亮,高檔貨?”
“你真有眼光,要價才一百,砍到六十買下的,還高檔貨,你是真能聊!”
史嵐掃了一眼桌上,看到只有一小瓶東川燒白,以爲趙鐵偉酒量大不了,突然有了想讓趙鐵偉多喝點的想法,以便讓他說出許多她想知道的事情。史嵐在公路科,這個科的外場應付最多,喝酒是她的長項,半斤八兩的沒事人一樣,這一點隨了父親,對酒精反應不大。
“紅酒太難喝了,我陪你和東川燒白吧。”
趙鐵偉當然高興,讓服務生撤下一紅一白,換上一斤裝的東川燒白。趙鐵偉心裡納悶,本來以爲兩人見了面會扭扭捏捏的,總會有幾分尷尬的,可沒想到史嵐大大方方,早忘了清晨時兩人四目相對互相流淚的事,反而像是老熟人一樣。這樣也好,本來就是老熟人,還是以本來面目出現更自然實在一些。
趙鐵偉倒上了兩杯白酒,舉起一杯說:“爲了失散多年的老情人重逢乾杯!”
史嵐不動酒杯,微笑着看着趙鐵偉。
趙鐵偉改口道:“爲失散多年的老同學重逢乾杯!”
史嵐笑着端起酒杯說:“出師必須有名,名不正言不順,這話我愛聽,幹!”
趙鐵偉以爲是象徵性的乾杯,只是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再看史嵐,趙鐵偉傻了,發現史嵐的酒杯空了——史嵐真幹了,趕緊舉起杯補上。
史嵐吃了一塊松花蛋,又吃了一口拌菠菜,放下筷子說:“老同學,趕快交代,怎麼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混上了鄉長?”
趙鐵偉哈哈大笑:“什麼叫混呀,靠山屯鄉是峰山縣最窮的鄉,本鄉長用不到兩年的時間馬上讓靠山屯進入全縣第一!”
“等等,你說的話有問題,‘馬上’就是還沒進入,沒發生的事怎麼是第一?”
趙鐵偉聽了看着史嵐:“是呀,還沒最後評比呢,話說得早了一點,經預測可排第一。”
史嵐點了點頭說:“這話就實在了,成績擺在那裡,不吹也跑不了。”
趙鐵偉臉有些紅了說:“我忘了,我是在和一位女科長對話,領導嘛,對各種數據都很敏感。”
“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一鄉之長有懷疑態度,你現在是名人了,還是順着點好。”
趙鐵偉想說,你早就知道我了,爲什麼不找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沒找就是不想找,問了也白問,人家要反問你爲什麼不找我也一樣是尷尬,今天談話不能有實質性的東西,還是閒聊爲好,熟了再說。
史嵐問道:“以前你喝過東川燒白嗎?”
“當然喝過。”
“你覺得這酒味對嗎?”
“嗯,我以爲是我上火了呢,我剛纔喝的時候也覺得不太對勁。”
說着,趙鐵偉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說:“肯定不對,這是假酒。”
趙鐵偉叫來了老闆當面詢問,老闆也很爽快,說是今天有人剛送來的酒,別的桌也提出了這個問題,馬上換以前的存貨,今天酒免單了。
史嵐的情緒一下降下來許多,自言自語的的說道:“現在假貨真的太多了,看來國家打假力度是小了一些,這要喝出毛病來可怎麼辦,聽說有的人眼睛都喝瞎了。”
趙鐵偉怕史嵐不高興,影響着第一次見面的效果,馬上說道:“那是長年累月喝假酒的結果,你才喝了這一兩假酒,沒聽說嗎?有人要自殺,喝了一瓶敵敵畏,愣是死不了,假的!”
史嵐聽了果然有些放鬆:“沒事就好,年輕輕的弄個瞎子可怎麼辦,假貨真害人。”
趙鐵偉來了興致,真酒也拿上來了,老闆說這是從酒廠批發來的酒,他拿腦袋擔保是真的。史嵐這才放心的喝起來。
趙鐵偉又逗史嵐:“拿腦袋擔保?人都有假的!”
史嵐道:“別瞎說了,人怎麼可能是假的!你喝假酒把腦子喝亂了吧?”
趙鐵偉也不反駁,又喝了一口酒說:“聽說過那個笑話嗎,說有一對老夫妻,丈夫得了不治之症,躺在病牀上。快要離開人世了,對坐在旁邊的妻子說,‘老伴呀,我快走了,有件事我不想帶到墳墓裡去,在我心裡自責了好多年了,今天我要告訴你,年輕的時候我曾有過外遇,這件事像一塊大石頭一樣一直壓在我的心上,我對不起你呀!’老婦人聽了表情平穩地說,‘不要自責了,人的一生誰不犯點錯誤,你仔細看看,咱們這四個孩子哪個長得像你!’”
史嵐聽了哈哈大笑,道:“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事?四個孩子怎麼也得有一兩個是真的吧?”
趙鐵偉一臉嚴肅地說:“你看,像你這樣的人就太過善良,總不相信有許多造假嚴重的事件,有些是已經假到令人震驚的程度了,假到你根本就無法相信!”
史嵐一看趙鐵偉這樣嚴肅,催促道:“快說說,我特想聽!”
趙鐵偉是你急我不急,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又點了一支菸,吊史嵐的胃口:
“說有一個省,省裡有一個縣,造假嚴重,都是重量級的造假,假藥、假軍牌、假郵票、假人民幣,被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給曝光了。省委書記大怒,帶上省紀委書記和省打假辦主任親自下這個縣去了解情況。縣裡正在召開常委會,研究造假的問題,省委書記還算滿意,看來縣委班子還是非常重視的,並不像焦點訪談說的已‘官假’一家了,這不正在抓這個問題嗎。
省委書記讓所有人迴避,只留下縣委書記一個人,語重心長的說:‘現在屋裡就咱們兩個人了,你要實話實說,縣裡造假到底到了什麼程度?只要你說真話,我可考慮不處理你!’
縣委書記迷惑地看着省委書記說:‘說真話就沒事?’
‘我以人格擔保你沒事!’省委書記堅定的說。
縣委書記流下了感動的眼淚說:‘我真的不知道,真的縣委書記出國旅遊去了。’”
史嵐聽了笑得前仰後合,流出了眼淚:“假的,假的,這事讓人無法相信,你說的這是本身就是假的!本來今天喝了假酒就夠倒黴的,又聽了你的假故事真是倒黴到家了!”
趙鐵偉又喝了一大口酒,臉已發光了:“你這還叫倒黴?我給你說一個更倒黴的吧。有一個軍事基地正在進行軍事演習,炮兵正在發射炮彈,團長發現其中一發炮彈明顯打偏了,心說不好,可別出什麼事,馬上派出兩位參謀乘車前往查看。車子趕到出事地點,只見一位中年男子正站在白菜地裡,硝煙還沒有完全散盡,那名中年男子脖子和臉都成了黑色,衣服也被炸成一條條的了,左右抱着一顆白菜,右手還滴着血。看到來了兩位大兵時,激動得哭了起來:‘操!我就偷了一棵白菜,犯得着用炮轟嗎?!’”
史嵐聽了花枝亂顫,一邊笑一邊心裡想到,這麼優秀的男人,這麼幽默的男人,當初自己爲什麼總是端着,就不主動一點呢,現在肯定是晚了。
其實男人都有一個特點,遇到自己心愛的女人時,身體內部的荷爾蒙組織會受到刺激,迅速發揮出超常的能量,腦部神經也會高速運轉起來,這時就會變的才思泉涌、妙語連珠、笑話疊出、滔滔不絕,男女之事的進展會順利得多。見過公雞和母雞踩蛋嗎?也是這個樣子,踩蛋之前先要圍着母雞轉上好多圈,嘴裡咕咕咕的叫個不停,大概也在講這什麼好聽的段子,甚至看到最愛吃的蟲子也捨不得吃,發出一種奇怪的叫聲,母雞就會飛奔而來,吃掉蟲子,要給母雞留出充分的思考時間,進行深度的溝通,公雞也要有足夠的展示才華的機會,反正是母雞隻要一表現出順從的姿態,公雞就趁勢騎了上去,弄個皆大歡喜,該辦的事也就辦完了。也有霸王硬上弓的,不給任何思考時間,不溝通,不展示才華,直接上,那就會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一地雞毛,亂七八糟,絕大部分還是無功而返,疲憊不堪,還生了一肚子的氣。
養過雞的都見過這場面,談過戀愛的更懂這套程序。